影尘回忆录7
第十三章 奉天万寿寺办学时代
(一)一点经验
过去、随波逐流的,在僧家混了三十多年。多仗诸位居士的提倡,和各位后进师傅的福报所感,在北方建立了几处寺院,还经手办了几个僧人学校。寺院好坏不说,只要有吃的有住的,同参道友,住在一块,能够办道修行;或有南北来往的,到那里,休息休息,这总算借大家的光,与大家有好处。
学校办的也有日子多的;也有日子少的,成绩虽然不很好,多少不说,能够说说讲讲的,还培养出来几个人。如澍培就是我第一次办学的学生。
我自己知道我很苦恼,四十多岁才出家,出家后在观宗寺跟谛老学几年教,回到北方就主持办学。平素人家都以法师之名称我,我也马马虎虎的就答应。实在跟人家那些有道德有学问,有名望的法师比起来,简直太惭愧了。不过自己知道自己苦恼,还恐怕后来的诸位法师也像我一样的苦恼,所以到一个地方就想办学,预备多培养几个人才,一来能满自己的愿,二则也能在社会上宏扬佛法。况且培养学生,比专门养一般赶经忏的好的多。因为专门赶经忏的人,知识水准太差;当学生的,只要他求几年学,受过教育,有点知识,办起事来,总比那些专门赶经忏的好的多,这是我实地经验的话。
最初办学是在奉天万寿寺。那时青山和尚已退居,省缘和尚当方丈,好讲外面子。一九二一年四月八日开学后,外间的人,都知道他这里办了一个佛学院,所以差不多一般有知识有声望的人,都来访问,找法师闲谈话。日子多了,去访问的人也很多。省缘和尚好讲外面子,而且还想借此机会攀点缘法;他看去找我的人很多,我一个也没给他介绍,心里就对我不乐意!
最初禅定和尚介绍我去的时候,万寿寺就预先有话:说法师很难请,待遇先说明,无论如何,不能半途而废;只许庙上辞法师,不许法师辞庙上。原因、就是法师来了之后,脾气大,万一伺候不好,就发脾气,再弄不好,两下翻脸,法师把衣单一卷走了,弄的学校半途而废,怪失体面的。当时我也说:
‘我从南方参学回来,对经教研究的尚未十分彻底;而且一个人初出去当法师,对于名誉也很要紧!至于待遇如何,我绝不挑拣。凡事须两相将就,中间办的好坏不说,只要庙上不辞我,我绝不能发脾气先辞庙上。’
他预先说这话的原因,也是因为经验过,受过这样的害。
过去有一位智峰法师,为北方有名的大德,修行很好,眼上有点毛病,脸上还有几个麻子。一生到处讲经,多数都是因为脾气大,半途而废,以后弄的谁也不敢请。
有一次他在北镇庙讲经,平素对于饮食方面,他让怎样做就得怎样做,如果不听话,马上就发脾气。有一天听经的人很多,出家人在家人,比平常增添了不少。讲经期间,人众突然增加,饮食当然不会很好。智法师看大众菜里面,只是青菜而没有豆腐,于是说话让庙上得买豆腐。因为时间来不及,豆腐没买得来,智法师发脾气,扔下经本就走,谁也留不住。他的皈依弟子,买了几斤白糖和饼干送他上车,他从车上扔下来连头也不回。
在智峰法师和北镇庙当家的发脾气时,那位当家师是个粗人,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两个人弄翻脸之后,当家师说:
‘你在外面当法师,应人讲经,也不替人想想,说要买什么就必须买什么,如果买不来,就发脾气,这人简直是吃羊奶不知羊死活的手!…………’
当法师的无论怎样不对,当主人的要尊重些。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出此极不雅训之语来污辱法师。等这些话传出来之后,让外人对两方面都耻笑!
说到北镇庙,笑话就大了。因为这地方是在一个边区地方,虽然称名为庙,而对出家人的规矩,根本就无所谓。平常一阵道心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就上殿,打鼓撞钟,敲磬诵经,弄的手忙脚乱。如果不高兴的时候,半月二十天也不上殿。有时候闷的荒还唱二簧,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粗人,所以就说出这极不雅训的言语来侮辱法师。
我在万寿寺,一连住了三年,因为日子愈多,万寿寺办学的名誉,在外边也愈大。因此、无形中去佛学院,找法师谈话的人也就一天一天的多起来。可是就因为这样,方丈和尚就对我有些不高兴。原因是他嗔我不给他介绍,其实,凡是去的人,都是慕著佛学院的虚名,一方面到那里去参观,顺便找法师领教一下,随便谈谈话。我和人家不过是一面之交,又不知人家的身份,那能就很冒昧的介绍到方丈和尚那里去?还说什么攀缘法化缘,这岂不是太笑话!可是方丈和尚他看不到这里,所以很多日子总像有些隔阂似的。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自己的不对,从那时候起,我算长了一分经验。现在告诉大家,将来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给人家当法师,当院长,当执事等:都要以‘常住’为前提。处处要替‘常住’著想,把个人的事情放在一边。不然大家住常住,吃常住,喝常住,如果再不发心替常住出点力,常住的事情就不好往下维持了。所以今天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一点经验。
(二)四相解释
佛法是很普遍的法门,无论是有知识的,无知识的;贫的富的,贵的贱的;都能摄受,都可以接引。但在接引之中,个人对于佛理的领略,却有深浅不同,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例如普通一般人,只是对佛法有一种当然的信仰,对里边的理也不去深究。还有一种是由信仰而实行,对于念佛参禅,诵经,拜忏等;都很诚恳的。按学佛的真义来说,以这种人为最对。其次还有一种人,他对佛法的信仰力不很大,但他却拿佛法作一种学术性质来研究,这种人以教育界的知识份子为最多。所以我在万寿寺的时候,时常有些有知识的人去访问。
有一天,去了两个当地很有名的人;一个是于冲汉,是东北官银号的经理;还有一位是姓关的,在海关当监督,是当地有名的才子。他两个人和我并不认识,听说万寿寺办学,请法师讲经,所以特意来到这里访问一下。
关先生是旗人,大学毕业,专门研究哲学。普通大学里面,在哲学部门里,包括著很多的佛家思想,所以凡是专门研究哲学的人,大多对于普通佛经也都涉猎过,在闲谈话的时候,随便就说到‘性’与‘相’的问题上。他说:
‘金刚经上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个按普通现量境界来说,是有相的,佛为什么说无相呢?这个有什么凭据?’
‘是的!你问的很有理。’我说:‘佛法并不比任何一种宗教哲学;或一种主义。因为他们都是各出己见,独树一帜,所立的理论,肯定的绝对就是肯定;否定的也绝对就是否定,肯定与否定绝不能互相容摄。既不能互相容摄,在中间必有一种界分,有界分就有差别;有差别就有名言;有名言就有相状,人的思想也就整天的执著在这种名言相状上。这在真理上来说,只是世法上的假立的名言,还谈不到真谛,更谈不到第一义谛!
‘佛法与其他宗教哲学之不同点,就是能抛开一切门户知见和立场,而按著众生各种不同的根器,来破除一切假立名言。换句话说就是破除人们的执著性!在哲学上来说,肯定的绝不是否定的,否定的也绝不是肯定的。如果肯定的是否定的,否定的而又是肯定的,这等于说:某人既是甲而又是乙,某乙既是乙而又是甲。如果真的来这样说,在论理学上是犯著矛盾律(Law of contradiction.)在因明学上也犯著相违过。
‘佛法的真义,是重在显发自性,破除在自性上所起的执情,而达于实相圆融。所谓圆融就是法性平等,无有高下,无有分别,无一切假立名言。
‘例如“我、”“人、”“众生、”“寿者、”这不过是在世俗上的一种假立的名言和符号,按中国的传统思想来说,自称为“我,”称他为“人;”无数的“我;”和无数的“人,”聚集起来,就给他假立一个名字叫作‘众生。”“我”“人”“众生”三者相续不断,就称名为“寿者。”究其实这都是在诸法差别相上假立的名言符号,以资识别的。例如我们两个人,我以我为“我,”你以“我”为你。反过来说,你又以你为“我,”以“我”为你。凡是“我”以外的,都是“人;”“人”以外的都是“我,”如果不给他安立一个名言,就分不出那是“人,”那是“我”来了。在我人聚集起来,就给他起一个名子叫“众生,”这是因人我而立的。众生相续不断,又给他一个名字叫“寿者;”这是对“断灭”而立的。这四相的根本,都是以我为出发点。既是我,又是人,又是众生,又是寿者,这样一来,弄得没有一个定相。
‘佛所以对四相,说无相的原因,是为了这四相是假定的符号,没有真实性,让人不要执著在上面为它所缠缚!因为有执著就有分别;有分别就有好丑;有好丑就有憎爱;有憎爱就有烦恼。世间人的烦恼,就是为了他的“我执”和“法执”太深的缘故。有了烦恼就能遮障一切,如烦恼障,障人的般若德;业障,障人的解脱德;报障,障人的法身德。推源其始,都是因为在“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相上起执著。所以佛在说法的时候,都是随说随扫,就恐怕人在一些名句文上起执著。
‘殊不知名句文都是假立的,没有定相,也没有真实的意义存在。所谓:“名无名物之功,物无应名之实。”拿普通人所执定的“我”来说,我以主宰为义,如果好事当前“我”欢喜,坏事当前“我”愤怒;生法当前“我”生,灭法当前“我”灭,这是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失去“我”的真实意义。
‘再进一步说,以中国的传统思想和习惯,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叫“我。”如果到了英国称自己称什么呢?到了德国称自己称什么?到了法国,称自己又称什么?乃至到其他各国,恐怕对于自己,各国有各国不同的称呼。同是一个“我,”而所称呼各有不同。这就是因为一切法无定相,在无定相中,因性空缘起,还给它立一个假名假相。假相即非真相;非真相;即非实有相;非实有相,本性空寂,即无相。所以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缘起性空)一切法虽然有相,而是假相,假相即非实有相;明白非实有相,即不著于相;不著于相,即无烦恼,无烦恼才得解脱。佛法的真实意义,就是让人破执迷,得解脱。’
我把这四相的意思给他略略说完了,他很赞成,他说:
‘你说的很对!佛法和哲学相似,哲学亦讲假定。例如说:人即非人,人是假立的代名词,用以和非人作区别。’
几个人在一块谈了半天,他们都很欢喜,末了我又领他们到流通处请几部经,送他们走了。
(三)讲经去来
在万寿寺一连办了三年学,当了三年法师,好坏不说,总算没有半途而废。最初一开学,先讲佛遗教经,次讲四十二章经;八大人觉经。第二年讲金刚经,弥陀经,地藏经。第三年讲楞严经,教观纲宗,心经,始终心要等。因为万寿寺每年还应酬经忏,耽误时间很多。三年之中,共讲了十种经,还抽暇写成了一本,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义疏在天津出版。
平常除在学校讲课外,每到寒暑假期间,还应人之邀到外埠去讲经。
一九二一年暑假,到海城宣讲堂讲弥陀经,从海城又去虎獐屯讲堂,讲金刚经。在这里收了不少皈依弟子,到了寒假,又第二次去海城讲金刚经心经。
一九二二年正月初二日,由奉天赴哈尔滨,起建极乐寺讲堂,在那里讲一部弥陀经,正月底回奉天开学。到了暑假,应沈阳国际公司之请,讲大乘起信论。接著又去长春应吉黑慈善联合会之邀,讲金刚经,为建修长春般若寺之缘起。七月底回奉天开学。到了寒假,又去营口宣讲堂,讲金刚经,并商议建修楞严寺大殿的事,腊月底回万寿寺过年。
一九二三年正月开学、暑假,去哈尔滨,启建盂兰法会,讲地藏经,弥陀经。回来时,经过张家湾(今改名德惠县)在慈善会宣讲弥陀经,为建筑弥陀寺之起因。七月底,回奉天开学。至寒假,在万寿寺佛学院讲经三年圆满,当时早已有约会,十一月即去哈尔滨,讲楞严经;并受佛教会朱将军(子桥)开会欢迎,主持修建极乐寺。在这三年之中,除为讲经奔走,就是为修庙忙碌,最初发起修庙是营口楞严寺,其次是哈尔滨极乐寺,再其次是长春般若寺。这三个庙,都已发起动工。
第十四章 哈尔滨极乐寺创修经过
(一)最初盖庙起因
哈尔滨,是在中国的东北,濒松花江南岸,原先是一个很荒凉的村落,自中东铁路完成,辟为商埠后,日益繁盛,市面上华洋杂处。民国初年间,其他宗教很盛;所遗憾的,哈尔滨虽是中国地方,而并没有中国佛教,连一个像样的庙都没有。
一九二一年,陈飞青居士,在哈尔滨任中东铁路稽察局长。他原籍是江苏人,对佛法信的很深。中东路上,有位督办是中国人,还有一位是俄国人,陈见俄国人信希腊教,其他也有信喇嘛教的,各机关职员们,信天主的,信耶酥的,都在哈尔滨建筑了三四处大教堂,每处都是由铁路局筹款。陈见哈尔滨为中国地方,没有一个正式像样的中国庙,在国际观瞻上也很不好看,简直是太煞风景!于是发心建立一处大庙,到北京,见段执政的秘书马冀平,把在哈尔滨修庙的事一说,马亦很赞成。
修庙须请一位僧人来监督,但在陈的眼里还没有一个这样相当的僧人,陈请马介绍,马说:
‘有位倓虚法师,在井陉县讲过经,人很好。’
这时,陈和我还不认识,陈请马写介绍信和我见面,等陈到奉天万寿寺时,正值寒假期间,我去海城讲经,未得相见,很以为憾!那时,他很忙,又不能久候,乃把信留下,并在书棹上写下一个纸条,谓:
‘闻明年法师去哈讲经,至时当再会面请教。’
等我从海城讲经回来时,见寮房棹上搁一封信,并留一个纸条,这就是修建极乐寺的起因。
一九二二年,正月初二,我去哈尔滨讲经,持信去见陈飞青居士,他对我谈在哈建寺的意思,我看盖庙是好事,遂答允协助办理。当时陈请客开会,到各机关要人。会后议决,买一块地皮,请交通部叶(恭绰)部长拨伍万圆,并作缘启募款,托我到奉天印缘簿,定名时我在座,因我讲弥陀经,陈飞青又笃信净土,因定名曰极乐寺。
当时大家公请我为住持,我因已答应万寿寺讲经三年,到现在才一年,如果半途而废,恐让人笑话,所以当时只答允旁从帮忙;关于住持一职,可另请别人。他们修庙心急,临到我回奉天时,又请我另物色人。我看他们都是些机关里的人。办事情,深了不成,浅了也不成,还没有一个相当人来介绍。
后来直奉战起,中东铁路督办宋小廉调职,改任王景春为督办。王是基督教徒,不乐意修庙。交通部的五万元款已拨过来,案也立了,陈飞青和王景春商议修庙的事,王很不赞成,说现在战事正激烈!可以停停再说。陈飞青知道他不信佛,故意阻当,来信直发牢骚,我也常去信安慰他,让他再等机缘。
一九二三年战事好转,朱子桥将军任中东铁路护路总司令,兼地方长官,很有力量。陈飞青和他的秘书周孝怀是朋友,周很信佛。陈飞青托周孝怀和朱将军说修庙的事,一说他很高兴!
朱将军是浙江绍兴人,性情很直爽!很刚毅!过去专门注重实业,不信佛,后来受刺激过甚。他的朋友程雪楼,劝他信佛,才慢慢改悔。以前曾提倡拆庙掀神,自悔有罪。当时程雪楼劝他,可以修庙将功折罪,彼很信以为然,但苦无修庙机会。正值周孝怀和他说欲修庙的事,他很乐意,又性子急,说话马上就办。第二天成立佛教会,所有属员皆为会员,同时还要请一位僧人作住持。陈飞青要请我,因我答应万寿寺讲经,差一年没圆满。陈飞青又去北京找马冀平,马为介绍净莲寺宝一老和尚(即如光法师之师父,段祺瑞皈依他。)
宝一老和尚是一位老修行,向来不愿意修庙,这次经段执政再三劝驾,才恳答应。等他到哈尔滨时,修庙的事已筹备就绪。第一年预备好材料,第二年(一九二三年)动工。宝一老和尚到时,只讲梦东遗记,问他修庙的事,一概不问,请他看也不看。有护路副司令张召棠和他谈话不投机,老和尚脾气很板,也不理他。梦东遗记讲完非走不可,朱将军再三挽留,也没留住。庙在什么地方修的,已竟修到什么样子,他连那个修庙的地方也没到过,弄得大家也没办法。秋天回北京后,他住的净莲寺,有人要发心重修,他还是不乐意,欲因陋就简,修行了事。
(二)前后建修经过
极乐寺头一年动工,先修起来三层殿;及两配殿各七间,尚未铺瓦。庙前盖起来十间瓦房,这是预备开会用的,其他山门厨房等尚未动工。
一九二三年冬,我在万寿寺当主讲三年圆满,告一段落。十一月间把学院事交卸,离万寿寺去哈尔滨讲楞严经。蒙朱将军开会欢迎,请我为住持,在众情难却之下,我只答应担任三年,等极乐寺完全修好之后,交别人来主持其事,我离开极乐寺,这是自己办事的步骤,将来好退步。当时朱将军请我当住持时,朱将军的话刚说完,还没等我开口,那些在会的人一致起立鼓掌,我自己知道个人德薄慧浅,没有办事的能力;而且他们都是些机关里的人,很难凑和。如果事情办的圆满还好,办不圆满,显得自己也怪失场面的。所以当时我再三的推辞,但他们大家像对人起哄一样,人言啧啧,并一劲直鼓掌。末了我没办法,先答应担任三年,工成告退,说这话已是腊月天了。
一九二四年春天,因为北方天气冷,泥水工不能干活,四月底才动工。我除继续讲楞严经外;对修庙的事还总其成;前后照顾一切,到了八月底工程告竣。
先是在营口时,有一位老朋友,于泽圃居士(即如光法师,后易名定西。)去哈尔滨,找我说要出家,过去想出家没有机会,现在要出家欲拜我为师。我因为他还年轻,问他能否脱了俗家,他说已经说好了。过去我曾经想跟宝一老和尚出家未成,现在于居士要出家,我们两个是在家的朋友,而且我也刚出家没几年,不愿收徒弟,就给介绍宝一老和尚跟前落发。他出家受戒后,正赶我在哈尔滨修工没人,于是请他来帮忙。
另外还有一位在佛教会当庶务的王漱泉,是他们公家用的。王每天晚上老早就去街里,不是看戏,就是下馆子,花天酒地。当时我想,他每月的薪水才二十圆钱,另有什么样的进项。敢这样消耗。后来经详细调查,原来是包工人请他的客。我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将来这笔款,还不是由极乐寺出,在工程里面,想法把公家骗一下子;可是修工的事,是我总其成,他们不怕背因果,将来我交代不下去,也连累了我,让人挑不是。
极乐寺工程快竣工的时候,叶部长所拨的伍万块钱,才实收到二万伍,余一半因铁路督办王景春不信佛,故意拖延不拨给。
有一天,朱将军请客,到席的有铁路局各重要职员,管理局局长,稽察处处长,地方长官,我也在座。朱将军让我给王督办讲讲佛法,把他的心理改正一下。当场朱将军为我介绍,我便按照通俗的意思,把佛法的大义给他解释,说佛法于国家社会有什么样的重要关系,修庙对于世道人心有什么样的利益,……横说,竖说,我说了一大篇,因为他是基督教徒,根本和佛法反对,见出家人就讨厌。不过因为朱将军介绍,让我给他讲佛法,我不得不如此。末了等我说完之后,他说:
‘法师所讲的理我也明白,但理论太深,普通一般人都不懂。修庙是为的教化普通人,我看修佛庙,不如修城隍庙的利益大!’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咳!’他说:‘你看普通那些城隍庙里,塑的刀山剑树,锯解磨研;门上还帖著四个大字,“你可来了!”这样才能警觉世上一般人,我看还是这样来的快当。像法师说法,费尽口舌,人也听不懂,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当时他说完这话之后,我只笑了笑,因为碍于脸面,也未好加批评。他们在座的诸位,也明知他是故意揶揄人,默不作声。适有铁路副督办,刘竹君,天津人,说起来和我是同乡,他把话接过来说:
‘得咧!庙已竟快修成了,现在是功亏一篑,你何必再捣乱!弄的不伦不类呢。’
在场的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三声哈哈两声笑,大家用面子逼著他,他看是众人的事,而且又是交通部拨来的款,也是公事,没办法,以后才把两万伍仟元钱取来。除去开支以外,尚亏三千多块钱没著落。
这时营口楞严寺修大殿,也和极乐寺同时动工。五月节开工钱,第一次难关过去了,八月节第二次难关还没办法。佟道尹虽是化了不少钱给帮忙,但也无济于事。后来宣讲堂诸居士商议怎么办呢?结果大家说:
‘还是找法师去吧!’
于是派了四个人到哈尔滨去找我,一见面,四五个人,我问:
‘有什么事?’
‘没别的!营口楞严寺已经周转不动,请法师想办法吧!’
说这些话时,有陆炳南居士,我打发他们吃了饭,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去找朱将军想办法。我说:
‘现在极乐寺尚亏三千多块钱没著落,朱将军还没想出办法来弥补,如果你们见他的话,我可领你们去,至于有效无效,还说不一定。’
朱将军平常爱起早,白天很忙没工夫,对于办慈善事谁来谁见,一点官架子没有。清早起来,我领他们去见,给朱将军介绍说:
‘这是营口修楞严寺的大护法,极乐寺是由将军一手托成,现在楞严寺已周转不动,也要请将军多帮忙。’
朱将军点点头默不作声。沈一会他说:
‘极乐寺修工尚亏三仟多块钱没著落,已精疲力尽!现在一般人见面都躲避我。’
‘是的!’我说:‘关于极乐寺的情形我很明白,不过他们几个人既然来一趟,也不能空手回去,可以借将军的老面子写几封介绍信,让他们持信去募化,这个办法还比较妥当。’
‘也好!’朱将军说:‘营口是一个商埠,可找当地绅董长官,让他们为点力,还不太难。’
这样对他们筹款的事,算是有门路了,后来我又说:
‘这点事情,本来不应该再来麻烦将军,但为你是佛教会会长,对一些公益慈善事总其大成,所以他们有办不通的地方,就来找会长。’
朱将军为人很慷慨!他看我说的很合理,于是叫手下人找秘书,写十几封信,晚上送到极乐寺。第二天陆炳南居士四五个人拿著信,分头去化缘。
朱将军平素对三宝及其他公益慈善等事很热心,素日在他那公事夹子里,总夹著五分六分的捐册,因为他屡次上门化缘,和他相识的一般老朋友,都让他化的避不见面了。可是他为三宝事,自己下多大面子也不在乎。
有一次,他在上海,大清早起来,到他一位老朋友家里去化缘,(因在上下午碰不见,或有时在家,亦借故推辞说没在家。)到了门口问当差的,说主人不在家出门去了。朱将军也知这是敷衍避不见面的话,也不管他在家不在家,迳自就往客厅跑。当他刚到客厅门口时,忽然瞥见他主人从旁门转身到厕所去了,这时他走进客厅,一面和当差的说话;一面眼钉著厕所门口。他这位老友,听得客厅里有朱将军咳嗽及说话声音,知道他还没走,所以宁自在那里多闻点臭味,也不愿出来。朱将军在客厅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他等的时间大了,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直接就往厕所里去了,一进厕所门口,他说:
‘哈哈!这里挺臭的,你在这里蹲著干吗?得咧!出来吧!我有好事告诉你。’两个人拉著手,扶著肩膀,一边说著,一边笑著,迳自走进客厅,谈了一会话。朱将军说:
‘刚才你在厕所蹲著,那是臭事,现在我有一份好事找你来做。’说著把皮包打开,拿出来挺厚的一大堆捐册,‘斯是客厅,惟吾兄之德馨。你捐多少?五百吧!’一边说还一边不住的笑。
他朋友说:‘哎呀!老兄,我现在生意不很好,手里有些周转不灵,实在……’
‘得咧!’朱将军说:‘三百吧!今生不种福,来生不享福,今世种下福,来世才能享福,你如现在没钱,我先给垫上,反正早晚你得拿钱。’就这样他朋友不愿作功德,硬以面子逼著让他破悭贪,做功德;可是多少不说,总能达到目的,其护持三宝热心至于如此。
(三)办学院与养众
凡事以人才为重要,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人就能办的到,无人什么事也办不成,人就是一切事情的原动力!出家在家都是一个理,父兄给留下万贯家财,没有人也保守不住。
拿佛法来说,也是一样。只要有人才,不怕佛法不往外宏扬,如果是佛教里面没人,后来的出家人一代不如一代,这样不用外人,摧残,佛法本身,自己就会慢慢的断灭了。所以我出家后,除了想自己修行外,到处都以培养人才为急务。见了青年人或中年出家有书底有造就的人,总是想法让他上学。这是我的一点志愿,我希望大家,既然不以我为苦恼,来跟我学,不要只跟我学些空谈理论,在事实上也要真实去做。比如我出家的志愿是自己修行培养人才,宏扬佛法,也盼望大家出家之后,除自己修行外,将来到各处随各人的缘法,多办几处学校,多培养人才。如果自己没力量去办,也可给人家去帮忙协助。出家人如果不受教育,不明白佛法,知识水准还赶不上一般人,处处受人诬蔑,这是多么难过的事!
一九二一年,我在奉天万寿寺佛学院当主讲,三年圆满后,至十二年冬天去洽尔滨。那时极乐寺的工程,对各种建筑已修起来一个大概模型,并在三门两边修起来十间瓦房,我初去极乐寺时,就住在这十间瓦房里。正月底,请奉天太清宫小学校校长张乐西,到哈尔滨,为极乐寺佛教学校校长。
张乐西,原名张子真,是一个老念书的。早先信外道,后来信佛,又改名乐西。没有儿子,他女人死时预知时至,他很高兴!自是信佛的心更坚固。我在奉天时,与我很好,当时曾有言在先,将来有事时,他帮我的忙。
我到哈尔滨时,看那里是一个大商埠,经济很繁荣,如果在这里办一个学校,对财政方面,还不致太困难。我的目的是巨集扬佛法,培养人材,所以正月初到哈尔滨,到了正月底,就办起来一个学校。过去在万寿寺办学时,自己是居客位,凡什么事也作不得主,所以也没办出什么成绩来。现在自己办学校,好坏还能自己作的主。不过在这里初办学,招生很困难!因为当地没有出家人,只有一处龙王庙,住一个出家人,年岁已很大,下面也没徒弟。外面有出家人,距离很远,没来的。当时我想,反正为人种善根,僧俗都可以。于是在哈尔滨道外三道街,办起来一个义学性质的佛教学校。有王乐天居士给设法招生,因他是东北人,在当地很熟。那时正赶国内各地实行维新,废私塾,办学堂,提倡革命,什么民族革命,家庭革命……一般老脑筋的人不赞成,有钱的大粮户情愿让自己的子弟成白丁,也不愿让他上维新学校。以后听极乐寺办学校教人为善,大伙很乐意入学。于是招了二十名学生,附设在佛教宣讲堂内,由张乐西讲儒书改国文,我讲楞严经。等极乐寺竣工之后,又把学校搬在庙里去。
八月间极乐寺快修完工的时候,朱将军又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庙成之后,应当住多少人。当时有中国银行经理马子元先生在场,他说:‘现在生活高贵,筹款很难,请法师和如光法师两人,再用一个茶房,一个厨子,一个香灯,一共五个人就可以了。人多了也得麻烦!每到星期日时,我们居士们可以到庙里来谈谈,有时候可以请法师给我们讲讲经。’
他说这话之后,大家也没作声,似乎是已默然允许;但我一听,他们都是为自己著想,在家人整天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到了厌倦的时候,跑到庙上来吃喝玩乐来散心,这与出家人的本分不合,也与盖庙的初心相违,所以当时我回答他说:
‘大家说的都很好,但与我的志愿不相合。我不是为了享福而出家,是为弘法而出家;就是我到哈尔滨来,也不是为享福来的,是为弘法而来的,出家人为修行,清苦也不算一回事…………’
‘那么怎么办呢?’他问。
‘先须立僧学,以培养人材为急务。’
‘要招多少人呢?’他又问。
‘出家人的规矩,有多少人算多少,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我说这话,他们大家都害怕了,马子元说:
‘要这样的话,我们管不了’。
‘请诸位居士放心!绝不让大家作难。’我说:‘出家人住在庙里头,十方常住十方僧,他要来的时候,谁也不能拒绝;他要走的时候,谁也不能强留。但一分和尚一份斋,各人住在什么地方,自然有各人的感应。我在这里主持这个十方道场,也有我的缘分,也有我的感应。我若有了债累,也决不再麻烦诸位。不过我要办事时,请大家协助,并不让大家拿钱。’
我这样一说,他们大家看自己身上没责任,于是就答应了。本来出家人的事,他们在家人不懂,以为出家人应当住在庙里享福。其实想享福住在家里多好,有妻子儿女伺候著,种种现成,何必跑到庙里受这种清苦。要知道,出家人为的是在清苦中修行,如果天天衣暖食足,什么事不干,所谓‘饱暖思淫欲,’欲心一起,贪嗔痴三毒之心也都随著起来了,整天的无明烦恼,妄想纷飞,还说什么修行不修行?简直为了这一时的享受,背上因果,堕落下去了。尤其住在十方常住里面,如果不能办道修行,空自消耗十方供养,不能给人消灾,将来必定披毛戴角去还人债!做领头的人,应当供养十方大众,领导大众修行,不然也要背因果下地狱的!
所以在极乐寺讨论留人的时候,我极力提倡,供养十方大众,培养弘法人材;同时也让大家在一个道场里面,能够真的去办道修行!如果不合我意,那只好我告辞离开那里,免得自己背因果!
(四)毁誉的兴起与没落
世间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想成功一件事,不知经过多少波折困难,才能慢慢成功。尤其当一个办事人,必须虚心下士,忍劳忍怨,各方面去凑和,末了还不知事情成功不成功。无论其成功与否,在事情的过度期间,你还要认真去做;不然末了不但事情办不成功,自己还要受埋怨!尤其出家人和在家人在一块办事,两下心理不同。出家人心理怕背因果,在家人却不怕背因果!(因为不信佛的人他也不明白因果。)如果想使事情十分圆满,什么怨言也不出,这简直太难了!例如我在修极乐寺的时候,就是这样。包工的人,想在里面讨便宜没讨上,就在外面制造谣言,大事毁谤!让不明白内幕的人,也信以为真。真是所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让人出进两难,哭笑不得。在这时候,如果自己没点忍耐劲,事情也不会办得成功;自己所背的冤枉,也像石沉大海一样,无处可洗,无法可诉!
上次我不是说有位佛教会的庶务王漱泉吗?在修工期间,他每天跟了包工的人早去晚来,冶游滥赌。当时我想:这笔钱一定要出在极乐寺工程里。修极乐寺又是我总其大成,如果弄不好,就要出毛病,我交代不下去,就要受埋怨,结果是不出我之所料!
最初刚一动工时,包工的工头,还有一些管事的人,都知道我是修工的总监督,一切款项由我支配,所以都来给我假厮混。以为我在这里面有很大的好处,或者将来也和他们一同分肥!到了修完工递单子算账,有一些活是不在合同之内的,他们就在这里边找‘外快!’
包工的工程师是姜益亭,现在他已竟死去了。在算账之前,他先递单给我看,我看过之后,预备到开会的时候再交大家看。我接过单子一看,就知道这里边已经出毛病,事情不好交代。
在他那个单子里面有几件活是后添的,有坠花鱼尾(即花牙之类,在北京叫巧题。)琉璃瓦,洋灰砖。一个鱼尾三块钱,他开了二十四块。洋灰砖四寸见方一毛钱一块,他开了五毛。坠花不到伍元钱一个,他开了二十元。其他还有好些东西,他都把价钱加上了好几倍,预备在里面找他那笔意外浪费的款。
本来在一动工,我对于这些不在合同的活,就恐怕后来有麻烦,先问姜益亭,须要多少工,多少钱。他的回答是几天做一个就算几个工,这是一点小事,也用不著批合同。那知道他就借这不批合同的机会,在里面找好处。从这里看,我们信佛的人给不信佛的人斗心眼,真是斗不了!
在那时雕刻花牙子的木匠,慢手两天半一个,中等手两天一个。快手的一天半一个,至多不过三天。那时的木工,每天八毛伍,雕刻匠虽贵,不过一块钱。可是在他那个单子上,一个鱼尾就开了二十四元。
后来我看他开的单子,价钱太悬殊!上下相差好几千元钱,在开会的时候,我没法交代,又交姜益亭叫他拿回去改,究竟他改没改我也不知道。
到开会时,朱将军和各会员都在座,包工的工头,和工程师姜益亭在也场,大家轮流看单子。看完之后,朱将军又请我看对不对,我接过单子来一看,价钱仍旧未改,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如果实话实说必得罪包工的;不说,大众定疑我是通同作弊,真是尴尬的很!后来没办法,我只很轻松的说:
‘原来这个单子我已经看过,价目差池一点,又交益亭让他改正。大概他很忙,还没得工夫来改,这事还须待研究。’
包工两个人在座听我一说也没再言语,朱将军问我:
‘什么东西价目差?’
这时候我没办法,也不能再顾情面,乃实话实说。因为官厅的人办事不同一般人,有不合理的地方,多少要用命令式来决定。所以当时朱将军和张副司令官(召棠)对姜益亭说:
‘你这样定价钱不成,现在还亏好几千块钱无著落,款也不好筹,你把这个单子,按照工料的实际情形,从新改正一下……’说著把单子又交给包工的了。
本来包工的人,整天的浪吃浪花,想在这里面找一笔厚利;这样一来,不但没得多少利,还让官厅的人怒责一顿。自是恨我入骨!背后制造谣言,说我和定西法师是假僧人住外家………还找了很多人作证。原先用谣言来毁谤,后又传出些威吓语,说这和尚等朱头走了之后,非给他个洋点心吃不可!还特意使人把这话传达给我。我听到之后并不介意,说这样死倒更好,更痛快!免得受罪。出家人本是为了生死而出家,根本对生死事就没拿当回事。那位佛教会的庶务,王漱泉,也在内部助纣为虐,散布谣言。王漱泉吸鸦片,谁也挡不了他,他在佛教会每月二十元薪金,由佛教会发给。后来又由庙里发给他,修完工之后,剩很多洋灰,还有一些大铁桶,都被他私自卖光了。
他们的目的是为在包工里面分点肥,找一笔厚利。因为目的失败,所以大伙联合起来,一口同音的在外面造谣言,弄的满城风雨!一般不明白真像的人,也随之信以为真。当时陈飞青居士,是修极乐寺的发起人,他最初还犹犹豫豫,将信将疑的。后来那些包工的人,因谋利未遂,怀恨在心,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让陈居士信以为真,又设法鼓动了陈手下的一些不信佛的属员,以谣言作事实,在陈居士跟前,缕缕陈述,因此陈飞青居士信以为真,对我和定西法师的印象上,顿时现一个阴影。
其中还有一些懂理的明白真像的人,知道这是造谣并不信以为真。当时有一位在海关当监督的,魏绳武先生,他原籍义州人,是一个很有名的文人。还有在煤矿局当经理的刘砚生,以及铁路局理事兼律师袁尧年,他们三个人都是读书明理,办事有经验的人。有一次,他们三个人和陈飞青居士闲谈话,随便就说起外面所传的谣言来,袁尧年说:
‘现在外面议论纷纷,都说倓虚法师和定西法师两个人不好,其实他们两个和我们常见面,也常谈话,都是很有修行有道德的人,并没什么不良行动。不过因为在算账的时候,把工程师和包工的得罪,他们在外面胡乱造谣言!’
虽然他们三个人这样说,又加种种的解释,但陈飞青居士还是信不极。
原因是他的属员,都曾说过,他认为他们不会说谎话的,所以信不极。
后来他为了要明白这里面的真像,调查我们的行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佯自给我说到庙里来养病,把行李搬到庙里住很多日子,饮食起居,和庙里的人都在一块。我们并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每天三点钟起床,上殿过堂,讲课,每天忙个不休。他亲自看见每天的经过事实,工作情形,对袁尧年等,所说的话才相信。
后来他又想:过去因为听信谣言,毁谤三宝,对两位法师有不好的印象;而且在交情上,也表示很疏淡,觉得很惭愧!很对不起!把他的属员申斥了一顿!说:
‘你们这些人们!反对佛法,屈枉好人,人家本是很道德很修行的人,你们为了金钱的欲望未随心,就给人造谣言,诲蔑人,让我也随著一块造业……’
陈居士在庙里住很多日子,他看庙里很清静,环境也很好,想在庙里久住静养,捐一仟圆钱,预备自己在庙上盖寮房。我看专为他自己盖一间寮房也不合适,我和定西法师又在外面募伍仟圆钱,在后殿的西正面盖五间。预备别位居士或有客人来时,也可以住在那里。房子修起来之后,他看很好,自己又捐伍仟圆钱,化两车木料,在后殿的东正面盖五间地藏殿。正在修地藏殿的时候,那位工程师姜益亭,就遭报应了。下半身无故发肿,痛的娘一声爷一声的直叫唤!夜间痛的不省人事,直说胡话,如审官司对口供一样。
‘………啊?我最初并没这心思,他们告诉我,叫我这样的呀!钱不够花的,哎呀!错咧!不再这样咧!我并不知他是修行人,哎呀!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
他每天晚上就这样胡说巴道的,第二天早晨看看屁股上,青一块红一块,像小板子打过似的。日子多了,天天在床上躺著,屁股上的疮痕,渐渐由发红而发黑,由发黑而溃烂,流脓淌水,里面生蛆。就这样蜇蹬了好几个月。他女人恐怕让人听见他说的话难为情,有去看病的轻易不让人见。请很多医生治疗也无效,著急的了不得。后来一想,大概是修庙的时候,办了味良心的事,触犯因果。自是姜益亭很害怕,很后悔,赶紧让他妻子买供果香纸等;到极乐寺烧香悔罪;并许愿以后护持佛法皈依三宝,请定西法师为之祷告。出家人处处以平等心待人,向来也不与人记仇,乃在佛前为之祈祷,病渐见好。过几天,他女人,买好些东西到庙里求皈依,拜我为师,养了三个月之后,渐渐能下地。扶拐棍,坐汽车,亲自到极乐寺佛前忏悔,皈依我为师。我说很多语言安慰他,并给他讲了很多因果的故事,自是他更加惊恐惭愧!过去自己联合包工的作工的,以及与庙上有关系的人造谣言,诬蔑人,现在碍于脸面,也不好直接完全说出来。生病的时候,又遭受下地狱,审口供,挨板子!受到种种痛苦。虽然出家人不与计较,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誉,为了给自己遮丑,也不好意思都说出来。可是他女人知道这是触犯佛菩萨,触犯因果律,把他所办的事,所说问口供的话,到庙上一一都说出来。还有他的亲戚朋友在看他病的时候,听他胡说巴道,又想想过去他办的事,都说这是老佛爷见怪。这件事情传出之后,其他帮同造谣言的人也很害怕!后来愈传愈多大家都知道了。谣言也息了,真像也明白了。到这时候,水落石出,我和定西法师的冤枉,才洗清楚,才弄明白。自此一般人不但不毁谤,反而又加赞叹了。
半年之后,姜益亭的病还未完全复原就死去了。是时陈飞青居士在庙上住著,看到这种现实现报的因果事实丝毫不爽!心里更加害怕,也恐怕谤僧有罪,心生大惭愧!有一天他问定西法师说:
‘你们出家人也记仇吧?’
‘不记仇!’定西法师很和霭很安慰他的样子说:‘出家人冤亲平等,无爱无嗔,过去释迦佛为歌利王割截身体,不但不记仇,并切发愿到成佛的时候,还先度他……’陈闻言很欢喜,以后又在庙上作几天佛事,表示悔罪。
(五)开光后的寺内经济来源
记得极乐寺开光的时候,是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在开光以前八月天,所有房舍殿宇已完全修好。原先所办的义学,也由宣讲堂迁到庙里去。之后,极乐寺在外边的名誉,一天比一天大,已竟成一个正式大丛林。十方来的人很多,平常都三四百人,最初办学校,因为路途远,出家人没来的,完全是在家学生。后来十方人多了,把义学正式改成出家人的佛学院,永远的培养现代青年,造就宏法人材!
在开光的以前以后,正是工程师姜益亭,联络了工人造谣言说坏话,把我和定西法师陷在是非涡里的时候。他们的造谣言,是有组织的,简直是无孔不入。
开光的前夕,朱子桥将军到庙上去验工,他知道朱将军是地方长官,修极乐寺也全仗他一个人的力量,正好借此机会说坏话,来离间我和朱将军的感情。当朱将军验完工在屋里谈话的时候,姜益亭说:
‘你看极乐寺各屋子里的桌椅家具等,东西都不错,就是油的色气不好。这都是法师监工出的主意!还有殿里的佛像,其他都是铜的,惟有前殿的伽蓝菩萨,法师出主意,无缘无故让塑一泥的。拿偌大一个极乐寺,无故塑一泥像,如果到明天开光,各机关人来参观瞻礼,多么减色!’
朱将军因为好面子,恐怕来宾不满意,于是叫工人伽蓝菩萨像搬在工人宿舍里,用黄布盖上。
九月二十八日极乐寺正式开光,善男信女烧香的很多!各机关来宾也很多!庙里特意预备了很多桌席,招待他们,当天还收了几百元钱的布施钱。晚上太阳刚落,所有来宾都去了,院子里只剩一小工,坐在大殿窗台上,香灯师劝他走,他不走还满嘴说胡话。香灯师没办法,又告诉我,我去告诉他说你走吧!我们要关山门,他还是不走。吁吁的喘粗气,像有什么不平的事,憋的直难过。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
‘我今天很难过!’他又指著大殿的释迦佛说:‘这是我母亲,阿难迦叶是我们的姊妹,他们今天都有地方有位子,为什么今天没我的地方,没我的位子呢?哎哟!我难过!我今天这个气憋的不好受………’他一边说还一边喘粗气,眼里还直流泪。我看他坚决不走,乃打电话召警察来,警察让他走,他还是说今天为什么没他的地方,像一个疯子一样。警察对他也没办法,末了好歹把他拖下来,拉出山门外去。
这时天已黑了,屋子里刚点上灯,预备休息的时候,忽听外面的胡乱叫喊,惊惶的不得了。出去一看,厨房上盖火光熊熊,原来是失火了。我想这简直太不顺利了,赶紧打电话叫消防队来救火,不一会消防队赶到,把火扑灭,已竟把五间厨房上盖烧光了。此时朱将军听说庙里失火,也急忙赶到,调查失火原因,或许厨房烟筒,工程不好。可巧包工的和工程师也来查看失火原因,听朱将军说工程修的不好,也无言可答。到了朱将军临回公馆,还说:‘须详细调查失火原因。’包工的自己也觉得没面子。
第二天早晨,开山门时,见山门外电灯未闭,因为这时候很忙,诸多事情未就绪,对这些琐碎事还未顾及到。姜益亭看到这事,觉得这是漏缝,有隙可乘,于是又以此为借口,在朱将军跟前说坏话:
‘他们出家人好吃懒作,什么事也不问,夜间连电灯都不关,这么好的房子,让他们住了真可惜!将来必定弄的像猪圈一样。’这些话都是当茶房听见,又告诉我的。
之后,佛教会庶务王漱泉谈失火原因,他说:
‘我昨天出大门瞭望,见电线杆一个大火弹,像大汽灯一样,照到厨房上面挺亮!’大家都疑惑是神火,我说:
‘这事必有原故,昨天开光,诸佛菩萨前皆上供烧香,独有伽蓝菩萨,因其为泥塑,搬在小工屋内用布蒙上了。昨天晚上有一疯子,说释迦佛和阿难迦叶都有地方,独他没地方,想是伽蓝萨萨显圣。’
大家都齐声说:‘对!’于是又请出来烧香上供悔罪。开光那天,还收了四百多块布施钱,买家具及零化用完。将要过年,买供菜没钱,正在困难之际,可巧陆炳南居士来,说此次化缘还不错,收四千多块钱,再化点可以把难关过去了。问我用不用钱,可由此拨借,我乃借一百元,买面蒸供。元旦日,早清起来,听外边有人叫门,问有什么事?说是来烧香的。只听大殿上钟鼓鱼磬齐鸣,都是烧香人,这个到那里敲一下,那个到那里打一下,晚间开香柜一看,有六十多块钱香资钱,这也是佛菩萨的感应。从此之后,天天有烧香的,每天能收到几十块钱,直至元霄节,烧香人络绎不绝,香火因缘,盛极一时!
第二年,朱将军辞职回奉天,顾虑到极乐寺将来无收入,日久难维持。临去时,给寺傍边,安置一个公墓,作寺内常年经济来源。后张召棠为长官,改为官办,因官府事情手续多,老百姓不敢去,另外还要住两个看坟的人,因此赔款,后又改归极乐寺。因出家人和老百姓一块办事接近得多,也方便,来埋的人很多,每口棺材二十元。又每年四月八浴佛节日办庙会,有当地警官姓金,受朱将军属托,说要唱戏,对摊商租地号收费,因此每年到庙会赶台子的人很多。即此两项收入,加平常再作点佛事,吃烧都用不了。每年还修点工程,放生、放赈、济贫、办慈善。可是赶庙会的人,绝不许杀生贩卖荤酒,每年已成惯例。这是关于极乐寺的经济来源。
(六)请谛老到东北传戒
极乐寺修起之后,即由我担任住持,直至一九二九年,六年满期,传完戒之后才卸任。中间为了修长春般若寺,营口楞严寺,奉天办学,以及北京弥勒院办学等,常不断的来往。
关于极乐寺传戒。最初是由陈飞青发起,他以前因为听信谣言,对出家人怀不好印象。后见姜益亭违背因果,现时现报很害怕!欲作功德悔罪,除修庙外,他在银行还存一笔款,预备成就极乐寺传一堂戒。当时他对我说:
‘极乐寺已落成数年,必须传一堂戒,方为圆满。’
我把这事和定西法师商量,传戒是佛门中最大最庄严的事!不能无故传戒,须大家开会商量。先给奉天和营口去信,让他们来信要求传戒。等两下来信后,以信召集各位护法居士开会,大家都赞成,于是设法筹款。陈飞青说:
‘我在道胜银行存一万捌仟块钱款,若能设法要出,以半数捐助作传戒费用。’
本来道胜银行是俄国人办的,已经歇业。后变产清债,因债多款少,债户须均摊,也没有一定日子。此款还不知领出领不出,陈想一举两得,假办慈善名义,如数领出之后,以一半归庙里,一半归自己。时哈市管理局长米春霖在座,因他管地方事情,陈托他出力办理此事。米乃到银行找俄人说此款已捐作慈善事,务须提前偿还。时俄人意见亦不一致,开会后,决定先偿还一半。这笔款收到后,拨归极乐寺传戒用,这是陈自己愿意的,到这时也无话可说。余一半款,始终也没领出,这算一举并没两得;可是极乐寺传戒的经费算有指望了,这也是佛菩萨的感应!
谛闲老法师,久矣想到北方宏扬佛法,只是没有因缘。后来听说我在北方建立几处大丛林,很喜欢,北来之心已非一日。
一九二五年,我收一徒弟名台源,去宝华山受戒,回来时我让他买一份礼物,去观宗寺代我拜望谛老。
起初我在观宗寺当学生时,谛老就很器重我,等回北方后,又建立几处庙,他老更欢喜!所以在台源去观宗寺替我拜望的时候,谛老亲笔写一统嫡传天台宗第四十四代法卷,交台源带来。我接到之后,真是感惭交并,惶愧莫如!自忖德薄根钝,深恐有玷所付。谛老到东北时,我又重新按照传法仪式,给谛老谢法。
一九二九年四月间,我把谛老请至东北哈尔滨极乐寺传戒,为得戒本师和尚,我则忝为依止阿□黎。和谛老同来的有七人,另外又请天津清修院清池和尚,彼亦谛老学生。
戒期内沙弥戒刚传完,因铁路督办吕仁寰把外国铁路局长逐出境内引起战争!人心不安。与谛老同来之黄荐六居士害怕,请谛老赶紧走,清池和尚说:
‘战事离此远的很,与道场无关,若半途而废,恐贻笑大方。信佛人凡事讲因果,对任何事也不畏惧!如果现在说些泄劲的话,使大众心气,更要动摇。’黄唯唯然又说:‘我怕有危险波及谛老!’
清池和尚说:‘我们出家人都是为法忘躯,还有什么危险可言!’
谛老情无适莫,惟道是从,听到他们的话,只是应之一笑,仍然安心传戒。
传比丘戒时,谛老从头一天下午四时升座,到第二天九点传戒完,经过十七小时的工夫,始终不放腿子,不下座,精神奕奕,饮食照常,按坛挨次说戒。其他尊证师们,以时间过久,多体力难支,现疲倦状态,中间要按时下座休息,打抽解。可见谛老之修持工夫,非一般人所能及!
戒期圆满,到一九二九年,我已六年任期圆满,预备退座。请客时,有魏绳武,齐斐章,及地方长官张叙五等,公推定西法师为继任人。定师坚辞不就,背后齐斐章对大家说:
‘事情先不必办交代,等找好日子,一切都准备好,大家齐来,鼓掌欢迎。’
到日子,果然大家齐到极乐寺,鼓掌欢迎定西法师升座。当场怂恿,定西法师恐以后事情难办,张叙五说:
‘不要紧!事情办不通时,我们帮忙。’齐斐章也说:
‘关于钱项拮据时,我们筹备。’就这样我算卸任了。以后为了办事,恒往来于北京哈尔滨间,每年要走几次。
西方哲学中的断见三型之批判(亚里士多德、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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