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尘回忆录4
(三)观念念即住觉妄妄皆真
谛老在的时候,观宗寺冬参夏学,宗教兼修。因为谛老最初讲经的时候,外人都说他学来的,不踏实,他个人也以为自己岁数轻,不宜老早升座讲经受人礼拜。所以后来就又去参禅,在金山一气住了二年多,以后又到其他地方掩过几次关,专修禅定工夫。后来又渐渐开座讲经;可是与前所说的话,就大不相同了;因为他这是从自己心地悟出来的。
谛老深得参禅的利益,自己也很有见地,所以他在讲教的时候,也多注重静坐。学校每逢上课之前,先修止观,静坐一小时,就是先入定而后发慧。
禅、具云禅那、(Dyana)这是梵语,译成中国文为静虑。禅那的本体为寂静,而又具足审虑之用,故曰静虑。静就是定,也就是止;虑就是慧,也就是观;定慧均等之妙体叫作禅那。
最初,释迦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是在西域禅宗的初祖。到了第二十八代,达磨祖师,在梁魏时代来到东土,为东土禅宗的初祖。达摩以下,慧可大师领得无言心印,为第二祖,僧璨为三祖,道信为四祖,弘忍为五祖。弘忍以下,有慧能神秀二位大师;慧能之禅法行于南方,叫做南宗,神秀之化盛于北地,叫做北宗。南宗的禅法,纯粹得祖师禅之神髓,北宗的禅法,有些如来禅的痕迹,这是他们两宗的特异点。六祖慧能之下,又分出南岳、青原、两系,南岳传于马祖,青原传于石头。马祖之后最盛行,辗转传持;而又分出伪仰、曹洞、临济、云门、法眼、五家。到了宋朝,临济之下,又附扬岐、黄龙、两个支流。总起来说,就是五家七宗。
中国之称为‘禅宗’,始自李唐时代,故中国之禅宗也就在那个时候最振兴!
天台宗门庭讲修止观,不讲参禅,其实修止观和参禅用工的方法虽不同,然而它成佛的目的却是一样。参禅是抱定一个话头,从疑中去参悟;止观是大开圆解之后,从信中按照一定理路去修证。止观是以慧门入手,先悟后修;参禅是从行门入手,先修后悟。(上根利智,亦有修悟同时者。)从慧门入手的,如让人先睁眼而后行路;从行门入手的,如让人先行路而后睁眼。这就是因为众生的根器有‘法性’与‘慧性’之不同,‘法性’根器者,自以修门先入为相应;‘慧性’根器者,自以悟门先入为相应。如密宗,为‘法性’人多,故以修法是尚;台宗为‘慧性’人多,故以悟理为先。这里所谓悟,并不是开悟、证悟、而是承佛所说诸了义经之法相,启后学之解悟,然后用性德能观之智,而观所观之境,由此才能证悟。虽修悟先后各殊,然修极自悟,悟极是修,亦未尝二致。不过从行门入手的,是刳旧习而力猛,很容易走岔路,—如无闻比丘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从慧门入手的,是克旧习而力弱,很容易走入轻狂。修止观的,初修空观,次修假观,后修中观。参禅的人,初破当面关,次破重关,后破未后关。
禅之中,还分如来禅与祖师禅;例如所说的‘禅那,’‘止观,’‘无所住而生其心,’这都是如来禅。‘天龙一指,’‘临济四喝,’‘云门饼子,’‘赵州茶,’‘如何是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看念佛的是谁,’这都是祖师禅。古德说:‘如来禅好悟,祖师禅难明。’记得在禅宗里有这么四句话:
空手把锄头,
步行骑水牛,
人在桥上走,
桥流水不流。
像这些话,都是机锋话,能够参透就算开悟。
如来禅,能契机契理,因地因人因时而教。教之中,又有权有实:如藏教者,契小机契真谛,纯权无实;通教者,既通小机契真谛理,亦通大机契三谛理;别教三权一实,契大机及契但中理;圆教纯实无权,契最上大机,及契圆中理。
祖师禅,但重契理,多不能通权俯就契机。世间禅,但能契机,不能契理。(如九次第定,就是这样。)契机契理者称名为经,契理多不契机者,称名为语录,契机不契理者叫做学说。
止观是中国的译音,梵语名奢摩他(Samatha)译云止;梵语名毗钵舍那(Vipasyana)译云观。止就是止于谛理不动的意思,也就是止息妄念的意思。观是观照,观智通达,能够契会真如。若就所修之方便而言,止属于空门和真如门,缘无为之真如而远离诸相;观属于有门和生灭门,缘有为之事相而发达智解。若就所修之次第而言,则止在前,先伏烦恼,观在后,后断烦恼,正证真如。止伏烦恼像磨擦镜子一样,镜子磨光的时候,一切尘垢都没了,(就比如已经断惑。)再能够显现一切万象,(比如证理)这就是观。然而止观是二而不二的,以法性寂然就是止,法性常照就是观。观必寂然,观就是止,止必明静,止就是观。
在罗什法师的维摩经注里说:“系心一处名为止,静极则明,明即慧、为观。”
起信论上也说:“止谓止一切境界相,随顺奢摩他观义故,观谓分别因缘生灭相,随顺毗钵舍那观义故。”
摩诃止观上说:
“无明即明,不复流动,故名为止;朗然大静,呼之为观。”
天台智者大师,从南岳大师传受三种止观:第一是渐次止观,初浅后深,像登梯子升石阶一样。修的时候,最初要持戒,次修禅定,然后渐渐修实相。当时智者大师,曾按照这个义意和层次,说禅波罗密十卷。第二是不定止观,前后互更,像金刚宝在日中的时候一样,现象不定,无别之阶位,也随众生之根器不同。或前浅后深;或前深后浅,或浅深事理顿渐不定,智者大师曾依之说六妙门一卷。第三是圆顿止观。一念具足空假中三观,缘真俗中三谛理,初后不二,自最初缘实相,至于最后,都是行解具顿。智者大师,也曾按照圆顿止观的义理和层次,说了十卷摩诃止观。唐朝湛然大师,又撰止观辅行四十卷,专门解释摩诃止观。
湛然大师,他自己有著的止观义例两卷,内中分七科来解释圆顿止观,还有止观大义一卷。
此外,陈朝南岳慧思大师,著有大乘止观四卷,内中分五门:(一):是止观依止,(二):止观境界,(三):止观体状,(四):止观断得,(五):止观作用。在最后还有指出的礼佛止观,食时止观,及大小便利止观。上面这些著述,都是对修止观极重要的,很值得去研究。
观宗寺,除平常在讲课的时候,修一小时的止观外,每到冬至节后,就把经都包起来,大家一齐进禅堂,打禅期,末了还要打几个佛期。有时候,要在外面请几个有工夫有见地的老班首,去指导讲开示,我在那里,整参了三冬。
进禅堂的时候,什么东西也不许带,只抱一床被窝,穿一双草鞋,劄一个大宽带。班子站好,由方丈和尚领著到客堂告生死假,然后再进堂用工,这表明是打的生死期,要克期取证生死不了不算完!
进了堂,有维那师领导,各位班首,每人一块香板,都是剑形的。
跑香的时候,大家绕佛龛一个跟一个顺行,袖子甩起来,左摆右甩,里三外七,谁也不许踏著谁的鞋,也不须有散乱念头。如果有不如法或跟不上趟的,马上就挨香板,大家都如法时,就照自己袖子上打几下子,表示警策!这是恐怕大家有散乱念头。跑的时候,年轻的笨人跑外圈,岁数大的老参师,多跑里圈,中间班首师傅,或者偶尔要使劲喊一声:
‘跟上跑起来!’
‘提起话头来参!’
禅堂里人很多,跑起来脚步瑟瑟的响,乍然听到一种棒呵的声音,大家都厉毛厉色的致心一处,不敢有一丝杂念。约摸跑二十几个圈子,当值的走到钟板跟前,拍!拍!打两板一钟,挂二板,大家一齐站住。这时候,觉得身外无物,物外无身,静悄悄冷冰冰,诸般放下,万虑皆空,若身若心,都另有一种境界,另有一种受用。
我出家的目的,固然是想把佛法宏扬出去,但主要还是想在佛法中,真参实学,从自性上,找一种真实受用,能够明了各人的生死本分事情,这才是个人的心愿。所以当时我对参禅修止观很愿意,也很注意!对学教的事情,都是勉强去学,究竟还是以修行为正事。不过对于教也不能完全废掉,我的意思:能够把天台宗学一个大概,对自利上作一种助缘,对利他也能作一种方便。
打禅期的时候,隔四天要考问一次工夫。去的时候,要穿袍褡衣持具,到班首师傅,或到方丈和尚那里,拍!拍!拍!三弹指,请进屋里去,问讯展具,礼佛三拜,长跪合掌。问的时候,要把自己的见地境界实话实说,这时也有说‘空’的,也有说‘有’的,其说不一。末了班首师,总要打几香板,呵斥一顿!
‘饭桶!好好回去再参!’
就这样,轮班一个一个的都去考问。工夫用的不相应不如法,还都得要挨香板。
有一次,我到谛老那里去请教,顶完礼之后,他老先问:
‘你用的功夫怎么样?’
‘没别的!’我说:‘最初坐的时候,妄想直起,像海里的波浪一样,前浪逐后浪,后浪逐前浪的不断,抑制也抑制不住,心里很著急。后来我不抑制它,反而用观照力来观它,观看妄想究竟从何处起,这样一观,妄想就没了,没了又起,起来再观。时间长久,慢慢的妄想就不起了,心里也很恬静很自然了。’
‘嗯—’谛老说:‘你算会用功咧!就这样好好回去修吧,以后可以不用再来。’
我见别人去考问功夫的时候,总要受几句呵斥!挨几下香板才回来,我这一次到谛老那里去,把自己用功的方法一说,也没受呵斥,也没挨香板,就回来了。这在口里虽然不说,心里当然是很高兴!以后就用这观妄想的法子去修。
有一次坐晚二板香,觉得刚盘上腿子不久就开静了,后来经邻单的告诉我,一支大板香,早已坐过了。在这一支香里,虽觉得时间没多大工夫,可是觉得身心很恬适,很如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受用,无形之中,从性地里流露出来两句话,就是:
观念念即住,
觉妄妄皆真。
最初我对这两句话,并不敢认为就是对,后来去问谛老,谛老给印可了。
本来天台宗用功,是观第六意识现前一念心,最初观的时候,不要怕起妄想,也不要心里著急,想去妄想。如果有妄想的话,可以去找妄想,观妄想,像抓贼一样,看看妄想究竟来从何处来,去从何处去。因为妄是由真而起的,没有妄,就没有真;没有真,也就没妄,要求真,必须从妄中去求。所谓:‘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最初虽是一念妄心,观来观去,就成一念真心了。不然那里还另外有个真心,要知真心不离妄心;妄心不离真心,真妄是不二而二;二而不二的。
所以最初用功的人,不要怕有妄念,有妄念时,用能观智去观,这妄念就住了;同时觉照这妄心就是真心,并没离开妄心;另有个真心。因为一念中,就具足三千性相百界千如,一念即三千;三千即一念,不纵不横,不前不后,作为不思议境智,而成两重能所;即能观之智,与所观之境相应,为第一重能所;此能所合成一块(即是一个受淘汰之第六意识作不思议智,又作不思议境。)到了境智一如时,为能观之妙智,而对阴妄一念,作所观之妙境(即十法界之五阴。)为第二重能所。
关于两重能所,在指要钞里,曾用铁槌、淳朴、砧石、三种东西来作譬喻;就是槌与砧相对,为第一重能所,槌砧与淳朴相对,为第二重能所。就是说以能观的智慧之槌,与所观的妙境之砧,而锻炼阴妄一念的淳朴,使成三千一念;一念三千之妙体。
观念念即住,当于第一重能所;觉妄妄皆真,当于第二重能所,意义是相合的。天台宗是讲观不思议境的,事实上因我们后来人,根钝习气重,不能一下子就直接观到不思议上去,难免落于渐次,在这里我对修止观,就比较容易明白的,简单的补充几句话:
一切修行之法,通依大藏经,不出四科(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等法,止观之法,是从第一科五阴中,择其第五识阴而修之,(此识阴性具有八心王,五十一个心所,)所谓去丈就尺,去尺就寸。何谓去丈?就是去其四科中之六入,十二处,十八界。何谓就尺?就是就其四科中之五阴。何谓去尺?就是去其五阴之中前四阴。何谓就寸?就是就其五阴中之一识阴。为什么就此一识阴呢?因此识能含藏一切染、净、善、恶、无记、等法,染的时候,就是无明熏真如;净的时候,就是真如熏无明。现在修止观,是由今生及前生;乃至多生多劫前,曾经受过佛法的熏习,由于这种熏习,就是所谓‘佛种从缘起’无性之‘善因缘性,’发动了‘了因慧性,’就以此慧性,为能观之智,而回观此识阴中之第六意识,作为所观之境。这个道理很好明白,比如我们大家,最初并不知道有佛法,后来听人说,才知道有佛法,现在也知道修止观这一法门。还有一般愚夫愚妇,老庄家人,自幼生长在边地下贱的地方;或僻乡陋里的山窝子里,多少年来,一点文化没有,不要说修止观,就连佛法从来也没闻到过。可是有时他走到大都市有佛法的地方;或者有明白佛法的人,到他们那里去宏法,在这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因缘)里,他闻到了佛法,受到了佛法的熏习,并且还知道了修止观这一法门。由于闻到佛法的这个‘善因缘性,’发动了‘了因慧性,’先皈依三宝;而后持戒,慢慢又开始修止观。可是这不能就说是‘以不思议心,观不思议境。’只是用闻到佛法的这个‘了因慧性’而来观他的第六意识,(以其能分别故,即是先以思议,观思议,成不思议)观至能所一如时,证生空智,可以认识自己的本心。(但、于外境还是两个。)此生空智有两种:一是析空智;二是体空智。析空智不通大乘,小乘人以析空智,修析空观,证阿罗汉果。(小乘人保果不前,观法亦但见空,不见不空。)体空智慧通大乘,以体空智,修体空观,修至能所一如,第六意识转为妙观察智,以此作不思议心,为能观之智,再观色、受、想、行、为所观之境,括尽十法界无遗,俱成不思议。观至俱生我执破尽时,第七识转成平等性智;再观至俱生法执破尽时,第八识转成大圆镜智;前五识亦随第八识同时共转为成所作智。最要紧的是第六意识的智力,如果能造最胜善业,就从此起始成佛;如果造杀盗淫妄五逆等最恶业,就下地狱!
又了因原由意识所缘,成慧性、作为能观之智,观至境智一如时,同成不思议心,是为大乘观智,亦即第二重能所之观智,其所观之境,则为遍法界之五阴,皆为所观之不思议境。其实两重能所,都没离开‘阴妄一念。’阴就是色、受、想、行、识、五阴,一念就是现前的一念;若一念迷,即成五阴;一念觉,即成五德。在两重能所里,既说是‘阴妄一念,’可知是对迷而言,喻如顽铁淳朴,必受锤砧之炼,方能成器;以喻五阴,必有两重的能所之观行,方成‘自行因果’之内五德;再度化九法界众生,方成‘化他能所’之外五德,共成如来十种通号。
修止观像用斧凿凿壁一样,譬如一个人,被囚在屋子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这时人们为了想得自由;想看到光明,认为非把墙凿破不可,于是慢慢用斧凿一下一下的凿。他凿到的地方,就等于是止,凿的时候就等于观,凿出的孔洞,就等于是止观的成效。实际上当他一下一下开凿的时候,同时也就是出孔洞的时候;出孔洞的时候,同时也就是开凿的时候,凿与孔是同时的。这就是说:当人修止的时候,同时也就是起观行的时候;起观行的时候,同时也就是修止的时候,止与观是同时的。又凿有久暂,孔有浅深;亦如止有浅深,观有优劣。等到墙孔凿透时,外边的整个虚空,和屋里的局部虚空,有了一孔的连系,人们也有了一空之见的光明。可是四周的墙,还没完全凿尽,来去还不能完全自由;对整个太虚空的光明,还不能完全窥见。等到把四周的遮障完全祛除时,屋里的虚空和屋外的虚空,成为一整个的,没有一点界限。这时屋子里的黑暗也不用去,人们也不用动弹,就可以游目骋怀,看到整个太空的光明,斧凿便没有用了,(除非再用来凿虚空。)以喻行人,虽已修到相似;或分证的地步,可是六尘未尽空,穷源犹未尽。必须把无明破尽,到了真妄不二,能所双亡的时候,才能究竟彻底。到了这时候,什么止观,什么能所,什么思议与不思议,凡是以言遣言的话,全成废话,全都用不著了。可是因众生执著性大,总以为这个身体是我,身体以外的便不是我;把身内虚空,和身外虚空看成两样,亦把自己的知觉,和身外的知觉,看成两样,何况知觉外之各境界更看成两样,这样就所以永不能证得法身遍满了。
上面这些话,不过我大略说一说,究竟详细处,和真实的受用,还得自己去研究,去体验,并不是但用语言文字所能够表达的。
对于初学修止观,还有一个最简便的法子,如果最初修观不能观现前一念时;可以用眼睛定住了神,观现前的境。眼前有什么东西,就观什么东西。眼光也不要放的过远,往前看不过卧牛之地,不即不离,两眼下垂,这样把身心定注之后,然后再去观现前一念。这是一个权变方法,如果能观现前一念时,还是观现前一念为最好。观的时候,也不要怕起妄想,要回过头来观妄想,找妄想,看看这个怕妄想的,和知道妄想的究竟是谁。到这时,一心不能二用,心里明明白白的,全是观照的力量,这样妄想就没有根了,大家应当在这要眼地方多用工夫!
大光按:大师所说‘自行因果之内五德,’即指如来十种通号之前五种通号;‘化他能所之外五德,’即指后五种通号。按如来十种通号,读之实为十一种,诸经解说不一:大经解释为十一句,大论合‘无上士调御丈夫’以为一句,乃至世尊为第十句。成实论与此同。本业璎珞经谓从一者如来,乃至十者佛陀,具足十号名世尊。佛学大辞典引证,将‘佛世尊’连在一起。又谓大论第三,别开此二者至佛为十号,世尊别为尊号。法华文句七卷十二页,为十一号并无解释,至卷十九,二页,乃至以后与诸大弟子授记时,均将‘善逝’与‘世间解’联为一个,荆溪大师于止观辅行记五卷十页,别释为十一个,并云:“翻译意别,不须消会。”法华经列十号之处最多,古德解释甚略,亦未详及十与十一之所以。大师于此颇致疑窦,曾极加注意;亦曾探询由印度归来之士,据云亦读为十一种,想此为译经时句读之误。大师以此原为十种,而解释则成十一种,殊与事实不符。且讲时费解,亦甚含糊其词,又以翻译名义集,注云‘善逝’有翻‘善去’者,乃姑以五阴为本,将‘善逝’与‘世间解’二者合为一。解释十号,另有专文,兹节录之,以请教于高明。文曰:十法界成,原出于如,溯其原始,不离五阴。五阴者,色、受、想、行、识、是也。识审成行;行著成想;想应成受;受接成色;色法生心,即名为识。此其往者,至其来者,则由色而受,(以人之色身,必有衣食等享受。)受有苦乐等别,有别必有想,想为相牵,流动不息成行,行审转变为识。于识误审,执色身为净;执受为乐;执识心为常;执想行等法为我,故名五阴。阴、亦作蕴。蕴有积聚义;阴有覆藏义。众生蕴聚色身,覆藏妙性,流转轮回,苦无底止!二乘知五阴之弊,仅除色、受、想、三阴之粗覆,逃出轮回生死,尚囿于行识二阴。诸佛揭五阴之覆,用本具之妙,以‘自行因果’成内五德;复以‘化他能所’成外五德,是为如来十种通号。甲、属于‘自行因果者:’一曰以‘色’阴证‘如来,’,以佛之色身由如而来故。二曰以‘受’阴证‘应供,’惟佛能应受十方供养故。三曰以‘想’阴证‘正遍知,’由观正因,遍知十方故。四曰以‘行’阴证‘明行足,’因明则行,行则明,福慧两足故。五曰以‘识’阴证‘善逝世间解’(逝、去也。)以世间之语言解说,皆为戏论,无有实义,佛以明智之软语而善去之故。(佛出世前,印度外道盛兴,异说纷纭,佛出世后,尽将诸说驳倒。)乙、属于‘化他能所者:’六曰以‘无上士’为能化,菩萨有上士为所化,以所化而立能化之名故。七曰以‘调御丈夫’为能化,二乘为所化,未入大乘者则调之;已入大乘者则御之,名丈夫者,以惟佛能善调善御故。八曰以‘天人师’为能化,天道人道为所化,佛为天人师表故。九曰以‘佛’为能化,四恶趣为所化,以恶趣众生障深,有非佛力不能化者故。十曰以‘世尊’为能化,十方三世所有众生为所化,以三世众生无不以佛为尊故。又大师对此并无成见,如海内外大德,有更多文献证明十一号为十号时,当予乐从其说。
(四)谛老病在垂危的时候
一九二0年春天,谛老讲法华玄义讲了一大半,到三月间,就去温州头陀寺传戒。
当时,有人在外面散布传单攻击谛老,说观宗寺原先住十方人,现在改成子孙庙,还有捏造的一些别的言词。其实并无其事,完全是外边的人造谣言侮辱他。因为那时我正在观宗寺住,目睹事实,他们外面所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的事。不过谛老已经岁数大,架不住人谤毁,他原来又有个吐痰的病,加之以著急上火,就得了中风,口歪眼斜,病的很厉害!谛老知道我会医道,拍电报让我到温州去看病,等我接电报坐船到温州的时候,谛老已经回观宗寺,相差一天工夫,我也从温州赶回来。
我回观宗寺给谛老诊断之后,开一剂小续命汤药方,吃了两剂,口歪眼斜的病,完全都正过来了。可是还剩一个半身不遂的病,腿脚肿胀,浑身不能动弹。后来又请当地的名医来治疗,究竟也没治好。原因是:第一谛老岁数大,第二本地人最喜欢吃臭菜,那东西又最能生痰,谛老的病是痰火盛,加之以著急,内里发胀,气又不舒畅,所以把他憋的难过。
按医家来说:凡遇这种病,须用十枣汤(毒药)倒痰,把痰完全倒出来之后,气一舒畅,浑身不难过,肿也消下去,病就好了。不过这种药性太厉害!没有十分把握,轻易不敢用,万一用错的话,往往把命都丧了。我也因为药性太强,恐怕谛老受伤以后不能讲经,所以也没敢用。
过一个月后,病又更加厉害!上边闷的吃不下饭去,下边腰腿老是发肿,一般人,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时候道同学,自去年暑天闹肺炎,到今年三月天,已经好的差不多,早已出屋能动弹,原先他生病的时候,谛老看他去,叫他念佛求往生,现在他好了,谛老又病了,他也去到谛老那里去问病。见面时先说了一起安慰的话,末了他又说:
‘老法师!你不是会修三止三观吗?病是假的,你老可以修假观呀!’
谛老在床上坐著,没言语,只是翻翻眼皮看看他,沉了一会才说:
‘哼!观是假的,疼是真的呀!’说完这话,又对他笑一笑。
道同学本是一番好意,想安慰他的,可是看看谛老的神气,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失检点,说得太冒失了;但也收不回来,就这样找了个没趣,也再没说别的就走了。
谛老的病,一天加重一天,弟子们想不出好法子来,中西医都束手无策。谛老也以为自己的病没有希望,整天盼望赶紧往生。过几天,来一个卖野药的先生,因为他医理欠通,看病下药都很武断,治死了很多人,人们都叫他蒙古大夫。他是谛老的同乡,自幼就在一起,年纪也差不多,弟子们领他与谛老见面,谈了一会话,谛老说:
‘我现在求死不得,治也治不好,真是业力所缠!你赶紧给我看一看开个方,看看这病能不能有办法,如没有办法的话,我现在巴不得求往生,省得为这个色壳子所缠缚!’
吃过饭,他给谛老诊断了一番,据说这是‘大脚瘟’。谛老问他‘有法子治吗?’他说‘有!我这药可很猛烈!’谛老说:‘不要紧,死活皆可。’于是他从腰里取出来一包药,别人也不知那是什么药,他也没让别人看。又弄半碗开水,把药和在里面搅一搅,端给谛老喝下去。大约待一刻钟工夫,吐泻交作,弄得浑身上下,满床满地,不是痰就是粪,不一会,把谛老弄得不能说话,只翻白眼,眼睁睁快没气了。这时候茶房著急,跑到各寮房去叫人:
‘坏咧!’惊惶失措的样子说:‘老法师吃这服药,病得很危险!快去看看吧!’
同学们听说都相继跑到谛老屋子里去,这时还有谛老的一些归依弟子,在观宗寺外院住,也都赶到了。药力使的谛老已竟不大省人事,我和几位同学帮著茶房把谛老床上的被褥等都抽下来,让那些女皈依弟子们退出去,给他混身上下擦了一起,也没擦干净;一边擦,他还一边往外吐,连痰加粪,除出去两大洗脸盆。
谛老那些女皈依弟子,老太婆,待一会又回来,看到这种情形,很害怕!用手指著那位蒙古大夫的眼皮,操著满腔的宁波口音责备他说:
‘侬这个东西呀!阿啦不知侬弄的些什么药,把老法师药死咧!将来侬要给老法师偿命的!’
待一会,那些老太婆,就指打著他的头皮呵斥一顿,待一会又呵斥一顿,这个也挖苦,那个也抱怨,吓得那位蒙古大夫,站在墙角里,浑身直抖战!一句话也不敢作声。
稍微停了一会,我问大夫用的什么药,他不敢说实话,只说用的冰糖。其实冰糖的力量那有这么大,一定是用的甘遂,这原来是一种毒药,味很苦辣,喝的时候,要用大枣,这样我一说,把他所用的药方子揭穿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像傻了一样的默而不答。后来我又对他说:
‘不要紧!你可以说实话吧!因为谛老的病,是因气生风动痰,要想好的话,还必需用这种药,让他把内里的痰积,都吐出来方可。不过这种药太猛烈,恐怕病人受害,所以普通人不敢用。’我这样一说,他都承认了。
待一会,谛老已能喘气很均匀,腿脚的肿胀也消下去不少,真是立竿见影,药力如神!到最后只往外吐黄水,这时连痰加粪,已除出去差不多有三洗脸盆。因为谛老平素喜欢吃臭菜,这种菜最易生痰,又加他前几天吃东西有没消化下去的,这次药力一使劲,都倒出来了,所以一次就吐这么多。
到晚间,谛老的神气很清醒,四肢也不再胀的难过。重新又洗了洗身上,把铺的盖的也都换上新的,大夫也有功了。可是他从上午还没吃饭,我又叫人给他做四个菜,打发他吃饭,谛老的病也从此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
第二天,从外边来了两个县府衙役,一进庙门大伙都很惊恐,不知是怎么回事。差役见人,就问有没有从台州来的人。原来这位蒙古大夫,在来观宗寺的前几天,已竟把他的老乡药死了一个!也是和谛老同样的病,因为老年人患痰喘,他也用甘遂,一剂药吃下去,不一会老头子就翻白眼没气了。后来人家告到台州县府,他已竟在村里隐匿了十几天,不敢出头。后来,又偷跑出来到观宗寺,县里的衙役,也追纵赶来,预备抓他归案。不过因为他初到观宗寺的时候,并没像出家人一样先到客堂挂单,直接就到谛老屋子里去了,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问谁都是说没有这个人。后来把这事告诉给大夫,他吓的不敢说话,只打抖战,过几天,在夜里,才从后门把他放走。
这是说谛老病在垂危的时候,我想:这都是佛菩萨感应,任何人都治不好的病,任何人都不敢用的药,不想,来一位蒙古大夫,遽然敢用此药,遽然也就把病治好了。不是毒药吗?然而用的是地方,毒药也成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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