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七个瞬间（之一）| 观察一棵树 | 樟树十一周

前苏联有本电影，《春天的十七个瞬间》。借它的片名，让我重走春天的来时路，掇拾它的一些美好瞬间，让它在记忆里留下不易磨去的痕迹。

一、樟树，蓓蕾展露，3月26日早间

树冠最底层今年新发枝，长约8公分。新叶还稚嫩得很，离完全展露也就一周左右，但节气催逼，圆锥花序也赶趟萌发出来了。花序有的生自叶腋，有的生自枝条。

我在树下仰望，站立良久。自一月以来，我连续观察这棵樟树已经十一周了。看着它老僧禅定，看着它新芽探头，看着它芽苞鼓胀，看着它新叶展开。这个春天的进程，是它一步步为我标定的，得益于它的襄助，我得以在社会时间之外，和大自然的时间脉动接上了头。社会时间是人的焦虑之源，人的管理技术的精进，很大程度体现于对时间的切割与开发；好在还有大自然的时间，它为每种生命都量身定制了一套节律，不似在人间，所有人都在同一套时间模式里沉浮。

二、乐昌含笑，仪态万方，3月26日上午

花被片六枚，分两轮，外轮三枚大一号，内轮三枚小且略狭长。内外轮相错，占满一个圆周。鹅黄色，触感绵软、湿润，有质地。

它就那么立在枝杆，立在春日上午的微风中，明明如此精致，却又那么不经意。像一个孩童，圆睁双眼，要把世界看遍，把它收藏，作为今日鼓胀的记忆，送给明天的聚合果，化为果实表面一个个突起。

三、大叶早樱，绚烂如云，3月15日清晨

我其实想挑一张樱花晚上的照片，可惜没有拍过。樱花的绚烂，是春天一道不容回避的景观。叶子不多，满树上上下下，见到的都是洁白的樱花。花量如此丰沛，像瀑布一样，在树冠占据的空间内无声地流淌。在白天，樱花的绚烂已是摄人心魂；在夜间，它的力量丝毫无亏。一般的树木，在晚间都是隐身的，不是说它消隐不见，而是遁身于树木的集合体之中，融合成一体的昏暗，让你不会注意单个树的存在。

但是盛花期的樱花树，夜色无法掩盖它的美。远远地，你就看见一树的白净，在夜色中突现，锁定你的目光。和白天相比，它只是收敛了光芒，但本色难自弃，以致无法归隐于夜色。你在小区花园里漫步，角角落落里的樱花树都在等着你，待你趋近时便一一闪将出来。你有几分遐思被打断的懊恼，但它美得如此无辜，你也只有放下思绪，在夜色中改作樱花巡游了。

四、桃花河畔，双树联影，3月21日早间

桃花河在圣塘闸承接西湖的排水，一路向北，在环城西路省科技厅门前折向东。在拐弯处的内侧，环城西路河桥头，有一株构树一株朴树。早上上班的人们，踏上武林门地铁站C口的上行扶梯，不久在前方便出现一孔白亮，稳稳地扩展，首先出现在这方视窗的，总是这两株树的树影。

我无数次从C出口出来，脚一踏上扶梯，心里便安静下来，微微昂首，目视前方，等待它的出现。有一种仪式的庄严，像是和它有过约定，它从不曾逃离，我未有过侧目。所谓地方感，所谓对世界的信赖，便是点点滴滴这样汇聚起来的吧。

五、繁缕，尘埃之花，2月26日午间

繁缕，耐人寻味的名字，我第一次耳闻，是在《活山》一书中。在《植物》这一章，作者信笔所至，写到很多山间野花的名字。我当时就想，我要到山野之中，将它们一一指认。

后来我才知道，何须往山间，在杭州，只要有土地就有繁缕的身影。它是如此的普遍，只是我多年眼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