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山 (三)

一

      四月底，山坡上已是绿草茵茵，但往年的枯枝败叶尚未被全部覆盖，它们是草木的另一种状态。

      刹那间，我记起了已去世五年多的父亲。

      他走后，我几乎没向任何人提到过他，只常常在心里默默想起。

      在他之前，我其实早已经历了祖辈的离开，还有身边亲戚朋友的，但相比而言，后者似乎都不算数（请原谅）。父亲的死对我来说是那样近切，近切到仿佛是我死一样。

      那情绪里不只包含对亲情的难舍，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生命投下来这样一记重锤，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和思考死亡。当时，我确实因为后者而焦虑不安。

      现在回头看，如果在他去世之前，我就真正开始关注自然，参与更多博物活动，那么，面对这件事，我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态度和心境。

      我们都是时间链条上的一环，只有一个人死，才能有另一个人生，所以谁都要在死亡上出现。如果世上任何事都存在意外，那么唯有这一点，是至上的通则和铁律。

      不是吗？当我们看到一棵草的枯萎，真切懂得了死亡即意味着重生，哪还会有当时那么深重的心理体验呢？

碰到一只蜉蝣

二

      一大早，就碰到山坡下一位正在劳作的老人。

      我说：这么早啊？

      他答：是呢，早睡早起，习惯了。

      对，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都这样，这位老人之前的那些人，更早的古人肯定也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嘛。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应酬多，消遣娱乐项目也多，熬夜已被视作理所当然。

      有些人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诫，不能熬夜，熬夜可导致免疫力下降、生物钟紊乱、容易衰老。

      我想，他其实可以从根本上说说这些，比如，怎么像一只鸟（除了猫头鹰）那样起居作息，早起捉虫，日暮归林……

      为什么要学一只鸟？

      人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达尔文理论和分子生物学都在说明，人与大部分动物有着相同基因，只不过人类在演化过程中掌握了更多生存手段，使他们有所偏离原来的轨道，生理特性却会提示他们不要在大集体中搞特殊。

      我们智慧的老祖宗早有总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直接一点说，就是人法自然。

      自然，意即事物本来的样子。天醒我醒，天睡我睡。

红灰蝶，山区生物多样性丰富，处处见虫

三

      在一个山村的边缘，种着一片樱桃园。眼下，樱桃果儿开始泛红，鸟儿正争相奔赴这甜美的盛宴。

      可果农受不了啊，我看到有人在用棉线织的网罩护樱桃树。

      但这并不能完全奏效，因为网是软的，支撑它的是那些长的枝条，长枝上的樱桃就仍免不了被啄。

      啄点就啄点吧，只要不是大面积的祸坏，它也得活啊，不是？老农说这样的话，愿意听，也让我佩服。你吃小头，给我留大头，咱们相安无事，一副人与自然生灵和谐共生的画面！

      渔不竭泽，猎不焚林，这些农夫是践行者。

      行走山野，你可以用审美的眼光观草木鸟虫，可以从科学角度看它们的有趣故事，还可以因着那样一个特定环境，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感悟。

      总之，在那里，你能得到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