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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 | 余怒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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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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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体裁:散文、现代诗歌及诗论、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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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



余怒, 安徽 省 安庆市 人。1985年开始诗歌创作,1999年出版诗集《守夜人》,2005年出版诗集《余怒诗选》。其人其诗被一些评论者视为“20世纪90年代的一个诗歌现象”。2019年9月20日,凭《蜗牛》获得第4届 袁可嘉诗歌奖 诗集奖。









布道者


我四处游走,飘忽于精神之上
经历石头和花朵。一件事物
与一件事物,一双手
和另一双手,它们都是我沟通的目的

我巧舌如簧
钻营在事件与事件的中心

我大气一样弥漫,不可抵御
集合起云
和涣散的人心
无孔不入。带着干粮,水
一身清凉的火焰

在富有质感的游说中,我被他们悄悄抽象
出神入化 亲近我宗教的面颊
以异端的嘴巴

老谋深算,我要的就是这些外衣
剥开它们
或者就被它们封闭



守夜人


钟敲十二下,当,当
我在蚊帐里捕捉一只苍蝇
我不用双手
过程简单极了
我用理解和一声咒骂
我说:苍蝇,我说:血
我说:十二点三十分我取消你
然后我像一滴药水
滴进睡眠
钟敲十三下,当
苍蝇的嗡鸣,一对大耳环
仍在我的耳朵上晃来荡去



生活一页


面对面猜谜,
看不见对方。
中间是桌子。

一杯啤酒。
吹掉上面的泡沫。

她在衣服里喝水,
嗓音变了。

水中的血丝:吸,
门:咔。

她是有机的,
他是手。

磁铁碰她。
蜘蛛碰风景画。



盲信


邮局关门了。
链条断了。

独身主义者的大门,
借宿者的自行车。

电筒照着,
她的一个侧面。

回到家,
金鱼瞪着我。

半个身子寄出了,
半个身子吃药睡觉。



环境


苍蝇在盒子里,
磁带上的嗡嗡声。

缠着绷带的手表,
冰块里的嘀嗒声。

抽屉里一双烂梨,
木头的呼吸声。

用化名去死,
找不到尸体。

将这一切盖上盖子。



女友


水龙头里滴下一颗眼珠
我的朋友
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看我

猜谜时我出了一身汗
从墙壁上取下一只手
为了不同她遭遇
我将身体打一个死结

我将脑袋塞进帽子
我用刮须刀刮这个夏天
蛇的低语婉转,轻轻一扭
门就开了

(一张塑料脸)
一张塑料脸,浸在晨曦
女性的润滑油里



剧情


你在干什么
我在守卫疯人院

你在干什么
我在守卫疯人院

你在干什么
我在守卫疯人院

我写诗,拔草,焚尸
数星星,化装,流泪



抑郁


在静物里慢慢弯曲
在静物里
慢慢弯曲


静物里

慢慢,弯曲:汤汁里的火苗
隆冬的猫爪
一张弓在身体里
咔嚓一声折断



有水的瓶子


瓶子被绳子捆着,
声音出不来。

感官里的昆虫团团转。
一只钩子在生长。

被吃掉的曲线。
原汁原味的鱼。

一句话和一个固体。
他坐在概念中,
张口一个死结。




独身者的角落


一层楼空着。居住的形状
铁皮匠和灰尘

唱灰尘之歌

流出没有声音的水
他呼吸。

空着的同时身体拥挤




因果


在两昼夜的夹缝间
在停留于窗外的感光箔片上

她醒来

第二天四周发麻
静得针尖直闪




衰老


一所房子以它的凹陷,时光
在进入中,失去了一片涡轮
窗口处,透明遮住了一个女人

于是它承受。在吊兰中布下
它的凹陷,被欲水填满

大理石向内收紧,象饥饿
光滑的肚皮

她来时已经是正午,她形体不整
她与一面镜子

以各自的凹陷,互相打量




日子


蝙蝠飞了一天,只剩下骨头
我湿了一辈子,只剩下最后一天




房间里的蛋糕


在只有一块蛋糕的房间里
她在切蛋糕
切一下,蛋糕就少一点

她的手又细又长
切一下,她就看一眼
她的手

蛋糕很大,充满
整个房间
切一下,它就小一点

从早上到晚上,房子
越来越小
她的手又细又长
不像是她的手




童年旧事


先是轻音乐。一个人唱。蹑手蹑脚
流水声,“唉”的声音
半张的嘴唇。一只穿着睡衣的猫
走来走去。接着喇叭里

流出丝绸,播音员的口水,黑色和紫色
冷色和脸色。磁石里
埋着耳朵,衣服下埋着骨头
我已瘦成这样
我不敢睁眼:滑石粉和过去的日子

一根棍子的漂浮感。父亲将我
反锁在家中
父亲,请分给我一分钟
广播里说:你是一棵桃树,但不结桃子




两种生活


居住过的房子被概念化,一张脸
挂在骨头上
书中有两具僵尸

精神的铁丝的世界。居住过的人
生死不明,留下的光线被人格化

一分一秒。一点一滴
巨大的球茎吊在恐惧中

那光线中的,缓慢的事件,那变化的
1,2,3,4
随机性是7,4,5;规律性是1,1

永远1。两种生活间的鸟粪
二月的一天,他看见博尔赫斯的花园

蜗牛的痕迹或恋爱史

在大房间里,他想,他渐渐微弱
一件事的孤立部分,那些未知数,正在
熔化,他辨认并区别

一张流淌着的脸,一块青春期霉斑
他区别两件衣服:白天穿的和
夜晚穿的

把一个人简单化:死亡,为了一只手
而用整个身子表达,这不是好办法
因为闹钟,正是闹钟,构成了钟和声音

他在大房间里,在曲线中说话,听起来
十分费力。你听:如果我的生活中
爬进一只蜗牛;如果她

一把锁,一次交谈

雾里埋着眼睛,瞪着窗外,瞪着一把锁
直到锁叭嗒一声,一道关于身体的问答题
被解开,旧的暗号被遗弃

而新的尚未出现。他打开门,他把门
通通卸下。他和他:孤独除以2
门框;窗框;寂静

雾里,唱针空转,他转身
在诸多舌头中他尖尖地。一把锁的窗外
在诸多时辰里他限制了黄昏




环境


苍蝇在盒子里,
磁带上的嗡嗡声。

缠着绷带的手表,
冰块里的嘀嗒声。

抽屉里一只烂梨,
木头的呼吸声。

用化名去死,
找不到尸体。

将这一切盖上盖子。




目睹


早晨的空气被抽掉了,大麻造成的不愉快
使他和她互相取代。远处,一个玩球的少年
不见了,河面上漂着他的帽子,软组织像
割断的水藻一样,无人过问。那是76年
我一个人住在花园里,才10岁,夜里
我害怕极了(你听见过夜间花开的
声音吗?),同时我看见
一条鱼,在福尔马林里游来游去
那一刻我有着瓶子一样的预感:他和她
眼睛和躯干, 两个盲人的机械装置
将在花园里被拆散,植物的苦闷
都是这样,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
直到一朵花出现,或卖血为生的妇人
在血中隐匿,躲在那里,永不露面
像我二十年后所做的,用雨水说话
描写那一年的十一月,用调匀的颜色
说,用伸缩着的阴影说。在惊呆的月光下
他站着,二十年了,她呼吸的灰尘
还围绕着他,她的脸
被一把锁锁着,看不清,也没有留下
一张照片,从那时起,我就只相信感官
她是鸟走后留下的尸体,是一张纸上
残存的理性之肉
随风飘着,纯属捏造。现在我回来了
那个少年却没有回来,花园里
找不到他的骨骸。两个人
埋伏在一个人的身上,多少年不发一语
他们想干什么?由此我肯定
我是一只混蛋月亮,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在草丛中,在堆放着旧轮胎的小径上




履历


生下来,眼睛里全是土,脸像鸟
哭声像圆规,影子像耳朵
月亮照着二十三岁护士的舌头,她在舔
这个小裸体。腹腔打开了,她挪出
一束甘草和一条腿的空间,让医生先走
六月里,红色的冰块消失了,我回到
没有长出的感官中,转眼一岁
寸光只能看见蚂蚁,穿着透明的
衣服,吃树叶、牙膏、棉絮、铅、菊花
两岁半,吃蝴蝶和灰烬
四岁吃下第一只猫,晚上出门倒骨头时
听见猫叫,五岁学识字,听见
留作纪念的珊瑚在房间里叫
叫那一带海水的名字,我记下
那一带海水的名字, 把“海”字写十遍
“水”字写一遍,少了四个笔画
七岁,身体虚弱,老听见女人剥豆子
听见豆子叫,不敢回家
因此隔音到十岁,将一串钥匙
熔铸成一把
十一岁离家,跟着风跑,被一根绳子
拖着,看见酒沿着绳子流过来,把那一年的
乳房压到地上
十三岁,吞并了一个儿童
十五岁,偷走了一座花园,乘机吻了
长不大的女园丁,两种罪和一层绿
看不见的丰满鼓励着她
十八岁,用数学演算女友,用化学方法
吸收她,消化她的衣服
二十岁一片漆黑,坐在床上数心跳
一分钟十三下,一分钟
三百一,有时五分钟跳一下, 七分钟不跳
想到钟也有同样的语病
狠狠心,二十二岁在牙齿上刻下一行字:
“咬我的老和哑”
二十四岁的某一天,被密蜂蜇进监狱
这一年冬天,失手打碎了一只花瓶,被罚着
在梦中修复, 直到逃犯
遇见这一年最大的昙花
二十七岁,门被守门人推开,一条消息
拍拍翅膀飞走了,回来的是
一根羽毛、一条青藤和一个老妪
今年我被迫到了三十岁,我看见
第一只猫和最后一只猫的叠影,它们追着
各自的尾巴打转,后者是对前者的
有意的重复(或基本的
报复?),我想起父亲,我的孩子
去年和今年
今年一过,眼睛里会下雪,我会悄悄
把身体从世界上摘掉




匿迹


我惊醒的那一天,树上还有几片树叶
杯子里还有一些水,灯下还有两只蝌蚪
游动被冻结了,默默爬行,冰块被抬到床上
剩下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只箱子,一串
密码,一句话,半个梨子
还剩下一个朋友,肉眼看不见,用镜子
才能看见,5mm长,尖细,蠕动
这是一个人,对柔软的遐想,诡辨术和隐遁术
矛和盾,捕鸟人和锣
他的暧昧,忽有忽无,多少带些
植物的特征,双手遗失了,双眼
在生活中发绿,他的血流在我一日三餐的
蔬菜、肉类和仇恨里
肉里的喇叭,对内发出颤音,对外不语
独身一人的时候,我收到一个邮包,打开
里面有一只耳朵,扇动着,想说话,这是他
对声音的挑衅。我眼睁睁看着
水银在他的体内晃动,他的残汁
泼洒到我的身上
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泻药,一会儿是铁
他是我主观上的替身,日益僵硬的
孤儿,在日益匿迹的房间里
还剩下一只铃铛,不响了,一根别针掉到地上
没有人察觉,也没有人拾起,将它
放回原来的形状中
放回过去的日子里。一块白骨一块白骨地
捡回来。他还活着,在白色的作品里
从寸草不生的地方,草原从梦中醒来
逆时针转动,恐惧响彻一只空瓶
压得胃痛
还剩下一个处女,压得世界痛
音量开得最大,没有人制止
她仰卧时一根垂线抖动在空气中
一根丝的嗅觉。两根。三根。一束。突然
在明亮的线索中她一身死蚕,她慢慢
织出的布在夜里,在水面上流着
一直到夏天,一台搅拌机
将她搅得半死。她成了那半个梨子的化身
静静的山楂,受伤的巧克力
是房间里的种子,也是水池
夏天她穿着三件裙子,一件大裙子
里面是一件小裙子,再往里
是更小的,简直是细小、窄小
积极的抵抗有时也奏效
她一天天积水,脚插不进
只有减肥的欲望在小巷里,嚷着要榨汁
她带着干电池与他幽会
流出桔子,顺着梯子滑下来
做爱时她忽然亮了,白鼠满世界乱窜
还剩下一块骨头,屋子的呻吟
源于它,七公里外都听得见
看见一个影子,和另一个影子并排走着
从站牌下一直走进深水,直至没顶
而两个人的死亡相隔十年。他死时
九岁,另一个刚满月
为了相见,他在墓地埋下时钟和纸船
蚯蚓在土中吐丝,钨矿越积越高
当他回来,满身血迹,他看见,书房里
长出一棵树,一幅画成了一张白张
还剩下三分钟,用两分钟的内脏
去喂五只鸽子
剩下一分钟,让它们飞,一路孵化
一分钟里的流毒。张口吃掉这一分钟
用力捣烂土豆泥, 打开窗户后的调味汁
田野里的雪人和鸽子共用一对翅膀
他们走了,翅膀得不到休息
还剩下我,一个人,在盒子里自言自语
三十岁了,却尚未出生
一枚鸟蛋。化石里淤着
鸟的粪便。那个人,年轻而漫长,被父亲
割掉了器官,伤口被悄悄缝合
没有留下疤痕
肝病的桃花缠着绷带,开得慢慢滕滕
越开越小。世界的鸟头
一直到我这里才露出鸟尾





自如索引

试着活得自如一些。少一些无益的贪求。
想想诸物种的完善:松果、榛果;狮子、鹰,
它们所达到的解剖学美感各胜其类。我反对过
“心灵”的说法(现在仍反对),我更乐于
称其为“心”,一个音节,简单直接,不加
修饰,就像钻石在石层间闪烁,尚未被戴到
无名指上,并非什么什么的象征。望着花瓶里
的郁金香,露水中刚采来的,此刻,它
的芬芳正沿着桌面弥漫。忘掉它的寓意,嗅它。
(制止神经元异常:这些年的损耗。)
试着排除杂念,长时间凝视墙上挂着的一件
东西,不管它是什么。或者,顺着树冠向上,
眺望那无底的夜空,不为枝叶婆娑所惑。凡此
种种,这么训练你的心。找一处疗养胜地,
某某山庄,某某温泉,哪怕你是知行不一者。
一天,我在魔术表演的滚动字幕上看到一句话,
被惊到:如果你想成为幽灵,你来这儿就对了。

(2020)




绝望索引

通常,我依靠坏情绪来写作。从倦怠到
沮丧,逐步升级,直至最佳状态:绝望。在我
看来,绝望是至纯的——走进夏日山洞,看到一条
小溪流(上面竟还漂着浮冰)。一开始,人们
是怎么对待它的?害怕它,排斥它,武断地
解释它,傻兮兮地以为有梦想就好,就像临产女子
害怕见到一个发育不良的畸形胎,甚或死胎。
自三十岁始,我就不再害怕绝望,通过经常向同伴
讲述绝望来减少对它的陌生感,使之成为平常物。
晚上,找一个可靠的邻居来喝茶,谈谈某段时间
老是发生的事和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一起做做评价
和预测。这些谈话有过滤作用(写作也是),在你
昏昏沉沉时。钢化玻璃般的那种过滤,实物不能
穿过而虚像能。伦琴射线。美颜照片。胎教音乐。从前
这些东西给过我慰藉,现在却效果难显。想着我也有
物理性(比如,不能飞),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因老而死,
足以令人伤感。这一类物理过程。这是最近一次的绝望。

(2020)




双胞胎人格

辨别同一和差异,观念的不同方面。自从
有了第一本书,我们写下更多的书,烧毁,
再写。发音构成词,词构成句子——必须都是
纯洁的句子,以保证我们都是诗人。感叹句
作为语言纽带。蜜汁语言。亲善大使的语言。
从小养成说服对方的习惯,为此两两结成伴侣。
(双头蛇朝两端拉扯,在断裂前保持均衡,
还要在断裂前后,保证它们各自活着。)
纯洁的书分配了我们的行动:你去造房子、觅食;
而你负责恋爱、怀孕;那么你呢,作为哺乳者;
你呢,去关心各种病、幻觉和病人,去做义工。
没有比我们更为复杂的动物,自称是猎手,
有通灵之心,是所有事件的开端。控制头脑
和手,辨别神经和躯体,意识和行为:弓和箭。
“藏好了,别让我找到你。”这是一种
失败人格:双胞胎。身为读者的作者。这是
修行者意欲达到的境界,如果没有自我干预。

(2020)




无可预知

我盲从过,在一件事的过程中。
即将完成的喜悦被我认作“谜底的召唤”,
而从头开始的困惑被我认作“一个谜面”,
足够善意的、非诘难的,针眼
引导一根针似的、导读和序言式的。
未完成的事项,包含在全景憧憬中。在眼前。
十年后还是。一个烧毁后的楼宇轮廓,也会
得到几经转手的建筑商的描绘,更多的砖瓦。
我怀疑过普遍的人性。一个最初想法的最终成形。
你所圈养的家畜和鸡,它们是友好的,同类般
信任你,“咩咩”“咕咕”都是问候语。
而你不再是单纯以喂食为乐的孩子。
这是凝视中的一瞥,算是一次分神。遇到
岔路口或路人呼叫,犹疑的表情。当你被
弃于沙漠,你会出汗,一层层脱衣,产生渴念,
宰杀唯一的骆驼,夺取它水胕中的脏水,除非
幸运地,被一只狒狒的足迹引至一处秘密水洼。

(2020)



不安索引

不安感产生已久:一个生殖系统。它会在你
的身体里产卵。均匀的、每日一定量的,足够你
打发这一日;但在清晨和黄昏,它会达到峰值,
你感到身体被塞满了(想想往一张皮里充填东西)。
说它是“卵”,是由于我尚未找到合适的词语。
存放在岩盐中的易腐食物,批量生产的工业制品:
按图纸制作,每个步骤不能省略(这么说不合适)。
一只懒洋洋的狗,在追逐麦冬草丛中的蝴蝶;一群
三色蛱蝶,在追逐一群玉带凤蝶(这么说也不合适)。
“不安”的图像特征,画面感很强。右边,这儿,
在彩超的波线中。那肿块边缘毛糙,已经有一段
时间了。我不忌讳与人谈这个,况且也需要有人
来安慰。活着的目的性被提纯。这么做是明智的。
刚成年时我们不懂。切除一半的肝脏,如何修正它
的运转。常常,下了班,穿过多条街巷,一身疲惫,
回到家中,在开口说话之前,张臂去抱你羞答答的
妻子。可她不愿配合,躲闪至一旁,谎称身子不适。

(2020)



两种器物

躁动和厌倦,越来越有文学味,仿佛不由
身体产生,由别人给予或转授。你越有
抵抗力,越感虚弱:一只在水中打出去的
拳头,意念和浮力。而它们,又是生活必需品,
干燥夜晚的清新剂。茉莉幽香。金合欢刺汁液。
在书桌前端坐,躺下却如一滩泥,在一天的不同
时辰,现出不同的样子,合着某种钟点,单向矢量。
在你的头顶,整晚上有流星飞驰,这情景曾被
当作一种情调,现在呢?被视为寻常物,谁也不去
特别关注。像伟大人物和他的孱弱后代,物和虚无。
你在河边,看到一只流浪狗,用爪子拍打水面,
与你一样,它也凝视着鱼群纷散。静谧和一惊。
你停住身子,钟情于此,本能和涟漪。一个里面
有滴答声的静谧,是完整的(似一个句子般完整),
它会描述这里的每个部分,不需要任何协助。
口中和纸上的意义。你说的并不是最好的。你,
一件被敲着的器物。现实的和文学的。两种器物。

(2020)



各种画

画下各种画,为解决自身迷茫。它们是
多棱镜,成像原理伤人脑筋。以前我依赖
三两个朋友去体察世界:他的近视眼睛;她的
有着柔和鼻孔的小巧鼻子;她的短发(超验感伤);
他的动物骨骼的肃穆(淡化的主人功能)。那时,
我觉得自己是客观的。这毫无道理。我跟着他们
跑了许多地方,在海水中游一游,夜宿于孤岛;
在火山口坐一坐,投石于岩浆。发现地图上
一些标示错误,用红笔改过来,向旅游部门提
书面建议:关闭此地,直到地图被更正,每个滞留
游客分发到一份早餐和一张新地图。这也没有道理。
五十岁往后,用模型处理情感问题,设计一张“爱上
某物”和“放弃某物”纵列于两边的图表。“爱上”
的原因、结果。“放弃”的原因、结果。旁边有备注。
当被爱上的事物是一只尖尾瞪羚,画四足交叉、几处
空白、欲跃起状。当被放弃的事物是一只濒死的
淡水鳄,画瞳孔呆滞、几根线条、暴晒干瘪的鳄鱼皮。

(2020)



利器

我有一些神秘倾向,关于起源。单细胞草履虫
和硅藻,世间诸物和你的身体,神灵和绝对意志,
各种假说。以物观物,或直观此物,有何差别?
瞧瞧星空下思维混乱,胸前满是抓痕的我,你就会
明白。(更多的是陈腐的理性、认知、旧审美。)
每天,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将去年的老问题
翻出来再想一想。这很荒唐。不像正经的思考,
倒像梦游,而且是,我的数十个影子在接踵梦游。
“我们是谁”——这是温和一问;“我们是一阵
幻觉吗”——这是忧伤一问;“我们是不是
半兽半妖”——这是恶毒一问。但我仍愿意
选择属于人类的这些问题,迷恋之,自我阐释之,
据其为利器。对于“已知既往”,有一些度量单位,
光年、夸克、飞秒。宏观与微观的弥合。你进入
我说的这世界要有所准备,去发现更令人吃惊
的存在,作为信仰实现的一例。巨大的,关于抹香鲸;
微小的,关于心宿二。日日环绕你的,波浪和引力场。

(2020)



蟒蛇和先验存在

回忆缠身。视它为蟒蛇。跟着它转动。
即便你认为自己被吸附在一个扁平的平面上,
也要多角度地去听、去看。我和小伙伴们
曾玩过一个“讲故事”的游戏,第一个人讲个
开头,其他的人一一接着往下讲,看这个故事
滑向哪里,如何结尾。而每一种结局都能满足我们。
多角度地去体验、去比较。比如,每天去
哪儿睡觉,我就有两种选择。一是去阁楼上
的斜坡屋顶小房间,一是去楼下方方正正的大房间。
情绪与空间的关系并不是一定的。伤感、焦躁;
愉悦、平静。对应于狭小与宽敞,不规则与规则。
有时却正好相反,且在阴雨时、晴朗时有所不同。
情绪指数会失效,空间的层次感会一下子变多或
变少。可以总结我与周围事物的关系——我与我们,
首先。我们与它们,其次。没有人愚蠢到去构想
一个没有他人、没有诸物的单一世界。而你的
先验存在只有两种,一种是父亲,一种是旧日恋人。

(2020)




生之损益

受益于迟钝多一些,受益于聪敏少一些。
但生之损益,只能分阶段计量。谷仓堆得
多高,冰窖挖得多深,性的温和和戒律的
繁冗,各有一套法则(都是可量化的现实)。
儿时,我比人慢半拍。害怕老师提问,见别人
举手,也佯装举手,避开投过来的目光,希望不被
看到。“从楼顶跳下去,如何做到四肢同时着地?”
“飞蜥有肉蹼。”“寻求一个替身。”称“你”为“您”。
年纪渐长,喜欢没走几步就拐弯的街巷,几座
孤零零的小房子构成的街景——在那里游荡。
假设一个男人感到一阵酸楚,在回家关上门的那一刻。
外面有树枝伸进窗口,有几台电动割草机的轰鸣。
“酸楚”,一个词语会抓住一对事物:一根穿了线的
针,一枚指头暗暗用力的顶针;配有图画的一句话——
图画和那句话。符号的意指。你闯入“我的
时间”,我却说:“请进。”而我自己,渴望
消失,又渴望重现,有着节日前后的情绪波动。

(2020)


来源:中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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