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物启事：法桐丢了一只灯罩……

秋冬时节，植物世界里失窃案频发，这家丢了彩叶，那家没了果子，还有的干脆被砍走了树枝……法国梧桐家的这宗“案件”有些蹊跷，丢的是叶子造型的灯罩。

瞧，寻物启事上配的照片是这样的↓

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显示，周六下午四点左右，法国梧桐的树枝突然被一种神秘力量控制，左右摇晃不止，霎时间，力量骤增，这根短枝顶端的叶片咔嚓一声应声而落。诡异的是，多个角度的监控都显示现场没有任何其他物种，叶片尚未落地，又神奇地旋转飘飞起来，迅速飞出了监控范围……

好了，编不下去了，正经说话吧~

这叶形“灯罩”，其实就是法国梧桐的叶子。叶子就叶子，为什么叫灯罩呢？

上海和南京的法国梧桐虽然最为有名，帝都的不少街道和小区也都有它的踪影。入冬后，有点儿小风，法国梧桐掌状的大叶子分分钟就铺了一地。捡拾它玩耍时，你是否注意到大叶子的叶柄基部都明显膨大？

叶柄基部，即叶子跟枝条相接的部分，都膨大成圆锥状

要是你再多些好奇心，就能发现这些膨大的部分是空心的。为什么是空的？被虫蛀了？多捡几片看看，哎，怎么都是空的，每个都被蛀了？你可能会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叶子先落了，原来都是遭虫袭击了。

你随便从地上捡起一片法国梧桐的叶子，都会发现叶柄基本是空心的

先别着急下结论，咱们找根被风吹落的树枝，从膨大的部分把叶子揪下来。你发现了什么？

有意思吧，叶柄膨大的孔洞其实是为芽苞准备的。孔洞圆锥形，恰如一个灯罩严丝合缝地扣在芽苞上。我们知道，玉兰树的芽苞为了安全地度过寒冬，会穿着毛茸茸的外套；法国梧桐的芽苞更经济些，直接借用叶柄当保护伞。

秋冬时节，大多数的叶子都会随风飘落，不过，总会有那么几片叶子特别“顽固”地留在枝条上，直到被比它们还顽固的大风愤怒扯下或者来年春天被新叶挤掉。从《怎样观察一棵树》一书里得知，这类叶子有个专有的名字，叫“凋存叶”。书里说，大叶水青冈也有凋存叶，第二年春天，它们会变成半透明的样子。想想就挺美的，估计跟青桐（就是中国的梧桐）被“镂空”的果皮有些相似。

草丛里捡的青桐的果皮，肉质的部分已腐烂，留下这迷人的网状结构

冬季，跟凋存叶一起留在枝头的，还有法国梧桐的头状果序（通俗地说，就是那些小球球）。果序被长长的果梗牵绊着，如悬铃在风中摇曳。这便是它得名“悬铃木”的原因。

这铃铛般的球球，就是悬铃木的头状果序

法国梧桐是悬铃木科悬铃木属。既然说到科属，我们就认真地说一下名字吧。

我们俗称的法国梧桐，一般是1个或2个果序，学名是Platanus ×acerifolia，中文正式名为二球悬铃木。

看到拉丁名里带“×”，就可以确认它是杂交种。它的亲本是一球悬铃木（俗称美国梧桐）和三球悬铃木（俗称法国梧桐）。你肯定以为自己花眼，或者是我手抖敲错了。遗憾的是，没有，这是事实。

二球和三球都叫“法国梧桐”，问题出在了哪里呢？其实，杂交种二球悬铃木因在英国伦敦最早栽种，故真正的名字是“英国梧桐”。上个世纪，英国梧桐随着殖民者到了我国上海的法租界，很多人误以为这种长相类似我们梧桐的植物来自法国，便以“法国梧桐”称之。众口铄金的效果，“法国梧桐”这个错误的名字比“英国梧桐”这个真名更深入民心，就这么约定俗成地错叫到现在。所以，大家耳熟能详的口诀“一二三，美英法”（即美国梧桐、英国梧桐、法国梧桐，分别是一球、二球、三球），这在科学意义上是没问题的，但若用它来对应大众对它们的俗称，则是错误的。

说成“科学称谓”其实也是不科学的，但暂且想不出怎么来表达 

这张图片翻拍自《树之声》。书里说，日坛公园这棵悬铃木是“树冠之大堪称京城之最”。从新闻报道里看，树龄也就四五十年的样子。速生树种，长得很显成熟。在天冬的公众号里看到，这是一棵三球悬铃木，真·法国梧桐

悬铃木的头状果序比乒乓球略小，成熟后表面都是疙疙瘩瘩的“突触”，攥在手心还有些扎人。

在路上看到落果，无论是熊孩子还是熊大人，都会有踩一脚的冲动。踩碎后，紧致的球果变成了一堆蓬蓬的肉松。“肉松”的主要成分是两部分：黄褐色的绒毛，以及一头粗一头细的果实。绒毛是主体，果实如瘦长的瓜子夹杂其中——没错，每个球球，就是一个头状果序，是成百上千的果实聚合而成的。

两个球本来大小基本相同，左边的是被踩碎后的效果

把毛茸茸的部分都扒拉开，就剩中间那个小球球，叫花托。那么小个脑袋，居然戴了那么大的毛绒帽

绒毛和果实脱落后，露出迷你的花托。花托上的附属物如果脱落干净，能看出它满脸坑洞

这些球球如果不是掉落被人踩碎，它们会在枝头挂到来年春末夏初，炸裂，乘着黄褐色的绒毛飞去寻找新天地。这昏黄的画面，脑补一下简直比杨柳飘絮还吓人。奇怪的是，身边的悬铃木虽多，我却没有这个飘絮的记忆。不知是不是有人为干预。

还有一个好奇的事儿，悬铃木的果实量那么大，而且又是抗性极佳的速生树种，为何它没有像洋槐一样，妈妈树跟前有一大堆的小苗苗呢？难道是因为二球悬铃木是杂交种，种子没有繁殖能力吗？没有查到证据，有懂的烦请指教。

悬铃木的树干也很有标志性：树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白或青绿的新皮肤

除了踩球、抠悬铃木斑驳的树皮（额，强迫症每次路过看到树干上翘着的干皮，都会忍不住帮它一把……），其实，春天时，你还可以留意一下悬铃木的嫩叶和雌雄花。

嫩叶和戴着婴儿帽的花球。拍摄于2018年4月7日

四月初，嫩叶从开裂的芽苞里拱出，正面嫩绿，背面灰白，柔软棉绒如婴儿的毯子，让人忍不住想往脸上摩挲几下。

雌花。注意看花梗基部，还有绒毛。那是花在芽苞里时的棉被

悬铃木是雌雄异花，均是球状。我没总结出雌雄花在枝条上的位置有什么不同，分辨的方法是看颜色：雌花的花柱红色，整个球球能看出明显的绿中带红；雄花则是个艳绿色的球球，后期会裹满黄色的花粉，而且散粉之后，就陆续从枝头坠落。真是鞠躬尽瘁，职责尽完后决绝离去，丝毫不浪费树的营养。

前一年的成熟果实，以及新散粉完毕的雄花。拍摄于2018年4月7日

去年冬天11月的夜晚，窝在沙发里读《怎样观察一棵树》，每次都迫不及待盼着天亮，好去户外观察大树浮华退去的枝干、树皮、冬芽、叶痕、维管束痕……同时，也迫切地期待春天到来，准备从枝条上鼓芽、展叶开始，去追踪身边花木的一年四季。

时光倏而又一年，这本百读不厌的书，最近又摊在膝头，心中又开始升起无数憧憬……

对了，书中花了不少篇幅介绍“悬铃木”，对这个枝头挂着无数“灯罩”的树种感兴趣的，可以一读哦。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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