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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蕾蕾:用艺术重建破败社区 | 艺术疗愈x社群

Editor's Note

自2006年起,社会艺术家叶蕾蕾老师满怀爱心,热情洋溢、活力四射地带领蒲公英师生做了几项艺术工程,将“被灰色水泥和铁丝网圈包裹着”的老校区转化成“让水泥柱开花结果”的能量空间。这场“从环境到心灵”的转换至今仍深刻地影响着蒲公英社区的人们。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 Author 叶蕾蕾


导读

13世纪苏菲派神秘主义诗人鲁米(Rumi)曾在诗中写到:昨天我是聪明的,我想要改变世界;今天我是智慧的,我开始改变自己。支离破碎的社区不仅是艺术创作的原野,也是社会变革的沃土。关键在于,我们用何种视角来看待破碎?如何看待从中生长出来的人?


就如本文作者叶蕾蕾本人所说,我们静下来,去聆听,去等待,去观察,去理解,去准备,最后,参与进去。


社会艺术家的工作通常在被剥夺权利的、被遗弃的、饱受创伤的群体中发生。但是,他们也在破碎与伤痕累累的地方,发现了无尽的自由和探索并建立新方法的机会。


我们盼望通过此议题,来展现艺术疗愈扎根在社群的魔法力量。


议题编辑:刘新童、李慧子
作者:叶蕾蕾注:叶蕾蕾的艺术助理、赤足艺术家成员蒋雪儿对本文的翻译亦有很大贡献

叶蕾蕾,社会艺术家。美国非营利艺术机构“费城怡乐村与国际赤足艺术家”创办人。抗日名将叶佩高与夫人王岵嶦之女。祖籍海南文昌,长于台湾,后常住美国费城。1963年,22岁的叶蕾蕾在举办个人毕业画展后赴美留学,攻读宾州大学艺术创造研究院。往后三十年,叶蕾蕾任教于西切斯特和费城艺术大学。她的作品在费城怡乐村中有多样艺术园林如怡乐园、静思园、天使巷等。她的艺术转化项目也在世界不同的地方出现,如南美的厄瓜多尔,中东的巴勒斯坦,非洲的肯尼亚,加纳,卢旺达,和北京五环外为民工子弟建立的的蒲公英中学。

长期的社会分裂,根深蒂固的疏离感……我们的社会正挣扎于此,我们也饱受其带来的影响。虽然科学、技术和经济发展给现代人带来了生活上的舒适、便捷和长寿,但一心向前的欲求,也带来了社会分化和不必要的竞争——那些不能适应的和不被需要的人则被淡出舞台中央的高光之外。我们要警醒,极度富裕的身侧,就是极度的贫困。
 
在美国费城北部中心的贫民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饱含着深刻的人性和巨大的创造力,所以我们的艺术项目选择在这里扎根。与其规避痛苦和绝望,我们不如选择去拥抱它们。我们也发现了拥抱与接受所带来的魔法。在迎接的过程中,恐惧变成了善意,消极转化为积极。
 

01
一个朴素且微小的开始

1986年的夏天,当我第一次把闲置在北费城贫民区一块荒地转换成朴素的艺术公园时,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转换”的力量。

▲图为亚瑟·霍尔,1934-2000,编舞、舞蹈家,致力于非裔美国文化的文化复兴。他发起了非裔美国舞蹈剧团(Afro-American Dance Ensemble)。图片来源:http://ileife.org/ah/rem28.html

不过,听了费城怡乐怡菲中心(Ile Ife Center)的创始人亚瑟·霍尔(Arthur Hall)的建议后,我找到住在废墟旁一个破旧房子中的乔乔(Joseph Williams ,别名Jojo),他是一个本地万事通,也有着赤诚的精神,不仅接受了我想用艺术把荒地变良园的想法,还成为了我的合作和守护者。

▲图为费城的怡乐怡菲中心。怡乐怡菲的英文Ile Ife,字面意思是(生命)分散的地方,为尼日利亚西南部的一座约鲁巴古城,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00年左右。约鲁巴人相信伊莱伊夫是他们的文明起源之城,也是众神降临地球的地方。图片来源:http://www.ileife.org/ahc/ilectr.html
我们邀请街上游荡的孩子们参与进来。我们感觉孩子们是会珍惜并保护他们亲手建立的东西的。孩子们对乔乔的信任和他们的参与让我们的公园建设在社区中扎根。目睹着孩子们的热情和喜悦,邻里间的大人们也开始加入进来。当我们开始画壁画、用雕塑的方法做公园长椅、用马赛克镶嵌片装饰,并种植树木打理植被的时候,帮我们的志愿者们开始也出现了。 
 
▲ 左上:转换项目开始前和社区里的孩子们;左下:改造前;右上和右下:改造后(图为作者提供)

由于种族偏见的历史和不平等的公共政策,美国的“城中村”(inner city) 资源普遍十分枯竭。但如果我们转化视角,那么数不尽废弃的荒地厂房就是将要焕发新生机的所在,每一位社区成员的潜在创造力都在等待着机会的到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里的资源“数不胜数”。因此,将这里无数的荒地转换为艺术公园成为了我们活动的骨干项目。 
 
1988年,舞蹈家亚瑟·霍尔毅然离开费城遥去他乡,留下了他空荡荡和破旧的总部。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一位有心的志愿者史蒂潘·赛耶(Stephen Sayer)出现了。他带领着当地的居民改造了一栋3层废弃建筑,转化之后的空间不仅能跳舞,还能做教育活动。赛耶感受到我们小公园中显示艺术转化的无尽潜能,与我们合力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名为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直接翻译应是艺文村,但我选了怡乐村,它有诗意,更能代表这里的历史和我们对将来的期望。
 
1989年我们启动了全年的项目,包括课外学习活动,社区戏剧,核心领导力项目,手工艺制作,出版活动,节日庆祝,和社区健康项目。我们不断地把堆满垃圾的荒地转换成艺术园林,把废弃的建筑更新成为工作室和办公室。我们也开展劳工训练,并且给成年人和青少年在草木种植和城市花园建设的领域创造工作机会。 
 
在2000年,我们改造了一块2亩大有污染的工业弃地,使其成为了一个绿油油的树林场,农场里包括了约2000多棵盆中树和过10000颗幼苗。我们的园林和树场是完全开放的,供社区的人们自由地使用,并享受他们中许多人亲手参与建设美丽宜人的空间。  
  
▲图为转化后的环境成果(图为作者提供)
 
在这些活动以外,怡乐村也同时和在美国,以及其他国际上不同的社区组织合作。我们的激情和目标一直都是建立一种新的社区,在这里,人们和家庭有良好的关系,住在安适的房屋里面,从事着有意义的工作,邻里在相互关心的气氛中生活着,成人群体一同小心呵护着孩子们的教育与成长,并深度保护着社区中老残虚弱的人们。
 
大个头和天使巷:
  
  ▲左上:大个头、乔乔和一个孩子一同看叶蕾蕾画埃塞尔比亚天使;右上:大块头正在拼贴马赛克瓷砖;下方:完工后的天使巷(图为作者提供)
 
当社区慢慢发生着改变,人们也开始积极地变化着。被大家称为 “大个头”的詹姆斯·马克西顿(James Maxton)的个人生命,也从毁灭中重生。吸毒贩毒超过20年,大块头詹姆斯发现自己处在在一个绝望的状态。所以他来到乔乔身边寻求庇护。于是,他成为了我的助手。
 
大个头没有接受任何系统的艺术训练,但他通过帮助我创造一个50英尺长的埃塞俄比亚天使巷,而学会了镶嵌片艺术。在他身上的见证了涅槃重生,人们都情不自禁地鼓励他。人们的正向反馈和称赞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不仅戒毒成功,还决定投身于艺术创作。
 
大个头詹姆斯成长为一位优秀的镶嵌片艺术家,他也热衷于帮助有毒瘾的人。他之后成为了怡乐村的运营总监,监督四个工作人员和大批志愿者,总体负责怡乐村的周边区域建造更多艺术公园的项目。他个人的改变,他对艺术和人的爱与关心,使他成为了怡乐村最受大家爱戴的人。
 

02
跟随心中的光

一个在公园创建方面没有什么知识,在社区建设方面也没有任何经验的女性,我怎么可能成为这种创造力的催化剂,重建社区?答案其实很简单,我跟随着自己的激情,并且被自己心中的光指引着。而那束光并不是只属于我,它存在于所有人之中。但是通常,我们选择忽视这道光。
 
我经常收到别人的称赞,说是因为我帮助改变了他们的生命。然而,我却是那个觉得孤立和游离的人。我渴望着和我自己和他人内在最真实的地方产生连结。简单来说,通过重建连接,我渴望爱和一种真实存在的归属感。而我不知道从何处寻找。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来,去聆听,去等待,去观察,去理解,去准备,最后,参与进去。我一直在远方寻找着,却在一个北费城的贫民窟里,在北京流动儿童的现实中,和在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幸存者身上最深处的痛楚和绝望中找到了。
 
  • 我们的方法:以艺术为起点搭建社区


我们的工作通常在被剥夺权利的、被遗弃的、饱受创伤的群体中发生。我们在破碎与伤痕累累的地方,发现了无尽的创作和探索的自由,以及建立新方法的机会。 
 
找到合作者 | 在项目启动前,在潜在社群内找到志趣相投的人,并搭建合适的团队。合作对象的指导和协力共进是项目成功的关键。
 
启动一个开放、包容、平等、协作、有趣的项目 | 这是我们的核心价值。无论是与我们一起工作和服务的人,还是我们做事情的方法,我们都要在活泼有探索性的过程中体现它们。
 
交付可见的结果 | 当人们看到他们努力的果实,他们会充满活力。艺术是一个很强大的媒介,当人们看到他们付出的成果,当美注入了最终的作品,这个过程就有了转变的力量。
 
在既定环境中工作,问题场景就是我们的创新场景。我们集结一批跨界专业人士共同探索,应对在地挑战。
 
在有需求的社区中,艺术为基础的工作通常会迅速扩充到其他领域,例如教育、职业技能训练、建筑工程和健康等项目,从而应对社区中遇到的挑战和困难。而这,正是35年前,即1986年的夏天,在北费城被遗弃的荒地厂房里,我们利用这种多维度和多层次的方法,有机地运营我们的艺术转化项目。此后,这便成为了我们的准则。
 
在应对社区中社会、政治和经济问题之余,我们通过建立一个以艺术为中心的项目,去聆听、尊敬和理解社区参与者们日常的、情绪上的和心灵上的感受与向往。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过程,我们能够通过个人和集体的艺术创造,为参与者建立一个安全的空间,从而他们可以充分尽情地表达快乐、希望、愤怒和痛楚的生命体验。涌现于内心的艺术是有强大的转化力量的。
 
即使开始怡乐村18年间的,和赤足艺人团队17年间的工作是由我的愿景引领着的,但我始终并没有把这些项目看作为我自己的功劳。因为这是和参与者共同努力的成果,它是属于大家的。无论是成人或是孩子,他们投入了自己的创造力、想象力和生命能量。 
 
参与项目的艺术家们一定要谦逊。因为他们带给社区的东西固然重要,但是更加重要的是艺术家们从社区参与者身上启发出来的东西。当专家和参与者共同一起聆听、分享和创造,转换就会如魔术似的发生。创造的过程变成了赋能的过程。整个参与共同创造的过程,就是建设社区的架构和仪式。
 
多年以来在被遗弃的、支离破碎的社区工作,我见证了艺术创造本身,和一起努力解决共同问题的这个过程,会改变参与人的生命。当他们的经验,尤其是痛苦和悲伤,找到了艺术的表达方式时,他们的生命和周边环境就会发生改变。从而,我们见证了社会改变的有机生长。 
 
  • 我们的核心信念


我们相信创造力、欢悦、关怀和内心之光是存在于所有人身上的。在一个充满善意与支持的环境中,人们一般都能充分成长、发展,并实现他们的潜能。我们的策略是践行开放和包容的工作,欢迎人们参与我们工作的行列,创造改善环境。在这个新建的大平台上,在共同实现一个愿景的过程中,人们有机会接触到彼此心灵的向往,更有机会发挥他们内在的潜能和创造力。 

我们相信通过独创与群创,充满倾听,心与心交流的过程,就可点燃我们内心闪烁的火花。这内在之光可帮着点亮他人心中的光,一起闪耀。这扁於大地之光就能划破社会中的贪婪、无知、迂腐造成的黑暗。它连接着你,我和大家,这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怡乐村的光之节,摄于1998年,图为作者提供


03
结语

世界上破碎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工作室,当地居民的故事就是我们创作的颜色,他们的想象和执行的参与就是我们工程必须具备的能量和架构。

在开始工作时,我们希望能帮助在挣扎社区的人们。在工作进行中,我们邀请当地居民的参与。在参与的过程中,他们学会了新的工作方法和知识,并有机会发挥他们的创作与领导力。在我们离去前,与他们共同商建一个能继续工程的方案。在我们离去后,新的领导与团队就能继续有机社区重建的工作。

最后,我要向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 (Federico García Lorca)至敬。他的一句话和一首诗,充分表达了我们的初心和工作的意义。
 

“I will always be on the side of those who have nothing and who are not even allowed to enjoy the nothing they have in peace.”
“我会永远站在那些一无所有、甚至不能平和地享受自己一无所有的人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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