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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矫枉过正续集——人性是怎样被扭曲的

2017-02-10 孙宽 宽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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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典对自私一词的定义是: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这是自私的准确含义。


自私的概念并不包含道德评价,它并没有说明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是善还是恶,也没有说明现实利益是由什么构成。回答这两个问题是伦理学的任务。


利他主义伦理学创造出恶棍的形象作为上述问题的答案,旨在让人们接受两种违反人性的信条:一、任何关心自己利益的行为都是罪恶,不管这些利益是什麽;二、这个恶棍的行为事实上只对他自己有利,利他主义命令人们为了邻人而放弃这种利益。


——安.兰德《自私的美德》



我母亲说,她发现我从小就是个很自私的孩子,这个结论是由一件小事得出的。我从两岁多开始记事的,我能很清晰地记忆许多往事,不过对这件事我完全没有印象,因此无从考证了。


据说这是在我三岁左右的夏天,我哥哥、姐姐和我仨人一起吃西瓜。那时,夏天能买上一个西瓜,再用凉凉的井水镇上个把个小时,孩子最是盼望了。母亲把西瓜切成大长牙儿,方便我们拿起来一牙儿,就站在桌旁啃着吃。


我大约两岁半才会走路和说话,刚会走路不久的我,动作比较慢。待我走到桌前,分别大我二十岁和五岁的哥哥姐姐,早都已经稀里哗啦地吃起来了。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我看看他们,再看看桌上的几牙儿西瓜,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牙儿,咬了一小口,然后走到几步以外的茶几旁边,把中间让我咬过的那牙儿西瓜放在上面。


然后,我再走回来桌旁,就这样一转身的工夫,哥哥姐姐都已经吃完好几牙儿西瓜了,我看看他们,不慌不忙地又拿起一牙儿西瓜,同样在西瓜中间的部位咬了一口,又放旁边的茶几上了。我再走回来准备拿第三牙儿西瓜时,被站在一旁严密观察我们的母亲叫住了。


“余子,你怎么吃东西呢?”


“……”我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母亲。


“你为什么把西瓜都拿一边儿去了?”


“我吃得太慢,哥哥姐姐吃得太快了!我先咬一口占上,一会儿再慢慢吃。”


“不许这样吃东西。”


母亲规范完了,我才去吃我刚才占上的两牙儿西瓜,其他的都被人高马大的哥哥姐姐吃光了。


故事本来可以到此结束了,不过母亲觉得,我的这种想多吃多占的思想,必须要受到教育和纠正,不然非常危险,得从小开始防微杜渐。


于是,她要求我,不论吃什么,只要一吃东西,就必须要想到别人,心里要装着别人,惦记着别人。



心里装不装着别人,如何能检测到呢?


我记得,每次开始吃东西前,我必须重复母亲要求我说的话:“爸爸吃了吗?妈妈吃了吗?哥哥吃了吗?姐姐吃了吗?”当大家有所答复时,我还要继续问:“我可以吃了吗?”


我常急不可耐地快速重复着这几句话,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念口诀的任务,以达到可以去吃的目的。


这种口诀听起来的感觉就好像念经,频率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升降调,不过比念经快多了。完全是敷衍了事的速度和频率。我相信我母亲一定可以听出我的不耐烦和不情愿。


毕竟在一个小孩看来,我母亲的理论是不容置疑的:首先我是一个自私的孩子,而且只有我是自私的,我得把自己训练成心里装着别人的人。母亲说的话是我们家的最高指示,包括我父亲都不能不遵照执行的,我怎么可能去逾越或绕过它,我只能想办法把它完成得更快、更无可挑剔。


总之,我没有看到哥哥姐姐被要求念什么口诀,我甚至看到母亲单独给哥哥炒小辣椒丝,因为哥哥爱吃辣的。母亲对我说:“你是小孩,你不能吃,太辣了!”


为什么小孩不能吃?我说我不怕,我得吃一口,尝尝。结果挑战权威的结果是,我辣得直流眼泪,我一边哭一边说:“真好吃啊!我必须学会吃辣椒。”


母亲的这种要求念口诀的效果,在初期效果非常不明显,而且还有些反作用,因为别人都不念口诀。


一次,母亲把洗好的苹果拿给我,让我分苹果,我看看盆里的苹果,心里只想吃那个最大的。但是再看看暗中观察着我的母亲,我必须拿出孔融让梨的态度,达到那样思想境界和高度。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反感这个叫孔融的人,反感所有母亲讲的那些《弟子规》里附加的愚蠢故事,那些教导孩子孝顺的故事,在我看来都是不可理喻的愚蠢。比如一个故事说的是,孝顺儿子怕母亲被蚊子咬,自己先躺在蚊帐里把蚊子喂饱了,这样母亲睡觉的时候就不会被咬了。


难道不能打死蚊子吗?既然有蚊帐,为什么把蚊子收在蚊帐里?没有道理嘛!一个小孩没有办法理解的时候,脑已经被洗了。


反正母亲是不能质疑的,她不仅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她还代表法律,我就只能屈服顺从,取悦奉迎了。


于是,我抬头看我母亲的时候,我的分配方案立刻就简单直观了:大的先给妈妈,然后是爸爸。反正妈妈高兴了,全家皆大欢喜,爸爸又不是计较的人。然后是哥哥,然后……怎么那么巧,剩下俩苹果看起来竟然一样大。


思考了一下,我随便给了姐姐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再回头看看母亲是否满意,我以为我做得已经非常完美,简直无可挑剔了,但是看到她还是不满意的样子。


为什么?


原来她认为,我应该让姐姐先挑,既然两个苹果看起来一样大的时候,那就让别人先选择,把优先权让给别人,以示尊重和礼貌。不仅仅是仪式上的礼让,而且心里要永远先想到别人,要永远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


没有办法,导演也没事先说清楚,演员愚笨没演好,重来!还好,姐姐很随便,她随手拿了一个。但是,我再看姐姐手里的苹果,就突然觉得她的苹果大了,而且是明显地比我的苹果大。这真是奇怪啊!明明我刚才还看不出哪个大哪个小的俩苹果,怎么瞬间就起了变化呢?


母亲终于训话完毕,不知去忙什么了。


我马上趁她不在的片刻,赶快和姐姐商量:“姐姐,我能和你换一下吗?”姐姐很够意思,马上同意了。我拿着她刚才选的那个苹果,再看她现在手上的那个,我又后悔了。


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手上的那个苹果大。于是,我又要求换回来了。照理说,这回我应该满意了,而且这回又换成了,姐姐也没翻脸,也没生气的,已经是很谦让我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的苹果大。


经过几个回合的反复换来换去,反复比较,我实在不记得哪个苹果是她自己选的,哪个是我最初分给她的了。


于是,我又和姐姐商量:“好亲姐,我能不能在你的苹果上咬一口?”谁知道姐姐是不是被换烦了,还是那天心情超好,真是难为我姐姐,居然真就让我在她的苹果上咬了一口。


虽然这是我唯一一次的霸道,不过我最终还是相信了我母亲的判断:我肯定是一个自私的孩子。



母亲为了加强对我的教育,要给这个自私的孩子彻底洗脑,坚持要求我一日三餐必须要把口诀念一遍,不厌其烦。


久而久之,我就念成了习惯,只要一坐到桌前,不需要督促我,我自然而然就会机械地把口诀念出来。速度之快,熟练之极,可以与相声演员的脱口秀有的拼。不知道这些话和大脑思维有没有直接关系,以至于我父亲去世后,很长时间我都改不了口诀,它已经根植在我的大脑里,不管青红皂白,已经完全非理性地形成了一种惯性,我还是一开口就是:“爸爸吃了吗?妈妈吃了吗?”害得我母亲伤心地哭泣了好几次。后来,我被禁止再念口诀了,还经常忘记,只要一坐下要吃饭,我就开始了:“爸爸……”


然而,不得不说时间是改变一切的最好的老师。经过若干年的洗脑和心理暗示,这样不断地重复,即使我后来不再需要背诵口诀了,但是思维定式早已经形成了,我会不知不觉地想,“这是母亲爱吃的东西!”“那是哥哥爱吃的东西!”“这个我给姐姐留着!”


无形中,我已经把自己完全忽略掉了,不只是我的心里永远只有别人,似乎我的世界里也只有别人了。


我的快乐不再是拥有美好的一切,比如好像去吃那个大苹果,而是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分给别人,换种直白的说法就是,这个大苹果,如果让我吃下去,根本是毫无意义的,甚至可能连营养都不吸收了;若让我看着别人吃这个本来属于我的大苹果,随便谁都行,因为谁都可能是比我重要的人,只要别人吃了它,我就心满意足了。



二十多年前我出国时,国内物资还不那么丰富,我几乎给家里带过所有的东西。


其中包括各种食物:整箱的芒果,几斤重的大龙虾,我能把新鲜的鱼片和虾,冰冻了带回去给家人做菜。任何餐馆的食物,只要谁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我立刻成批量地往回带。家里人有吃腻的黑胡椒螃蟹,香辣鱼头,有各种新鲜虾为原料的罐头或厨房调料,最后他们什么都吃腻了。我怀疑偶尔他们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无休止的各种食物,最后我也让他们腻了。


不带食物,总有大家需要的东西我可以送吧?


我实在不记得送过家人朋友多少块手表,买过多少相机、手机之类的东西,化妆品一类就更不计其数。除此以外,我回来新加坡带东西也一样。张三李四,朋友和朋友的孩子,母亲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要离开京城前,只要一去买东西,我手里就拿着那种黑色大垃圾袋子,砍价时卖主一般主动往下降价,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是摆摊子上货的。


一切就为能让大家在得到各种最大的满足时,能够开心一会儿。我给我身边的每个人都买过东西,那些能看得到的,看不到的,能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我都曾经毫无知觉地,没有节制地想尽千方百计地取悦过每一个人。


其次,我非常担心给谁增添麻烦,引申出去就是,担心别人担心我或惦记我。


二十几岁出国后,因怕人担心我,从不让任何人接送。除了几次冬天回去,太冷又没有足够的冬衣,我请哥哥接过我几次,其余时间我都主动要求别人不必接送,我自愿当着圣诞老人,来去无踪,为了这瞬间的荣耀,仿佛无数的背地受罪都有了价值和意义。


一直到近些年,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买可送的了,国内经济形势越来越好,我不再需要带东西了,因为他们越来越不需要什么了,我再送东西,简直快成了别人的负担时,我才停下来。


然而,“心里一定要有他人”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和惯性,收不住停不下来了。我无法判断这种定式,是不是源于“我必须证明给全世界看,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于是,我继续努力地做着那个被定式磨练出来的人。无论去哪里度假,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到,这里母亲能喜欢,那里哥哥爱玩儿。我又开始无休止地带他们出国旅行。


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一个人带我母亲去旅行。


我母亲八十岁的时候,我带她去了欧洲旅行。


去之前,我做了详细的情况分析。首先是几个主要国家的天气情况,所到景点的温度状况,最高最低温差情况等。最后因为英国地铁刚刚发生了恐怖爆炸事件,我临时决定取消了行程,以确保母亲的安全。


在饮食方面,因为欧洲的酒店房间里没有水壶,早餐基本上都是冷饮,所以我带了电水壶。若面包牛奶天天吃,又怕母亲吃不惯,我还带了小电锅,可以煮方便面,同时带了不少真空食品可以佐餐。至少早餐要让母亲吃热乎了,舒服了。


母亲爱喝茶,所以除了自带茶叶,我还自带茶杯。早上泡好茶,倒出来,再放到保温的茶杯里,这样一整天在外面玩儿,母亲也能随时喝一口热茶,而且还不是泡糟了茶叶的浓茶汤子。


母亲有糖尿病、高血压和心脏病,先说各种药物就有十几种,除了早上能在酒店就吃了的,其余的都要背着。于是,量血压的血压仪,控制血压的各种药物,我必须随身背着。


如果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我母亲若心脏病犯了,抢救的程序中有两个重点:一,急救药物要服用及时。二,马上输氧。因为心机缺氧,呼吸困难,窒息是心脏病抢救不及时而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因此必须及时输氧。所以我随身带了一个氧气的生成仪器,它通过两种化学成分的制剂,在水中发生化学反应,经过过滤器,能输送足够的氧气给病人。为了保险起见,我每天出行都背着好几包制氧剂和制氧机,以及给氧气过滤的过滤器。


瑞士的夏天非常美丽,山下可以穿裙子,山上可能要穿棉衣。所以我的背包里还背着母亲和我四季的衣服,母亲热了脱下棉衣和毛衣,就剩下衬衫,有时她爱美就只穿短袖。她脱脱穿穿,我都要随时伺候着,拿着背着。


我的背包里还不算必须背些水果等零食,还有水、雨伞、帽子、围巾、照相机、手机、充电器等。带母亲出去玩的十几天,我每天都背这十公斤以上的沉重背包。


在德国,连续几天都是艳阳天,我背着大背包整天都是大汗淋漓的,所以一天我决定不背雨伞了,应该不会下雨。结果,偏偏就在我们去山上观景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为了不让母亲留下任何遗憾,我在半山腰买了一把雨伞,二十五欧元!中国制作的雨伞,在国内十多块钱一把的那种小雨伞。


度假回来后,我把雨伞放在柜子顶上郑重保存。我认为它具有保存价值,这是我这辈子买的最贵的雨伞。


十几年前,刚出数码相机,还不能用手机照相。母亲和我的欧洲之行,我总共照了两千多张照片,选出了七八百张比较好的,有五百多张都是母亲的单身照片,有一百多张风景照,还有几张请路人给我们照的合影,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几张照片。


就这不多的几张照片里,差不多每一张我看起来都表情怪异,估计是母亲好意非要给我照一张,但是我等了几分钟,她也不按快门,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要按,因此往往在我浪费了几分钟表情后,刚要准备去检查相机有没有问题的瞬间,她按下去了。


为了留纪念,我还是珍藏了这些会让我心里隐隐作痛的照片,这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因此,之后我和母亲的旅行,我们一起走过许多的风景宜人的地方,我都几乎没有留过影。



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安排行程,如何让母亲吃好喝好,出门别生病,别累着,别热着,别凉着,太多的顾虑和担心使我常忘记了欣赏风景。早上我必须比她早起半小时,给她弄早饭和收拾行李;晚上我得照顾她睡下了,我才能休息;背上的十公斤的背包出行一天,我常累得喘不上气。


我幻想过有一天,我能像我母亲那样和某人一起去旅行。如此看来,我必须找一个自私的人做伴侣。


只有一次,在瑞士的处女山上,我安排母亲在咖啡屋吃冰激凌,观景,我去滑了几个小时雪。虽然没有留下照片,但是我真的开心地忘情地疯癫了一会,我浑身冒着热汗,脸蛋红噗噗地冒着热气,我傻笑着,尖叫着顺势滑下,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得到了舒展,我的肺活量达到了最大极限,我感觉空气中的氧气甚至比山下更充足,我上下上下地滑了无数个来回,而且一点儿都没觉得累。


整个旅行,只有那几个小时,我可以不必太担心母亲,山顶没有地方可去,外面冷,她只能坐在咖啡馆里等我,我的片刻安心竟然如此美好。


带着母亲去国外旅行的经验,其中包括很多次惊险经历,什么突然发烧了,突然食物中毒了,突然药物过敏了,突然心脏病发作了等等。后来,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带母亲出国了,我还请哥哥陪伴。虽然哥哥能帮我背些行李,但又多了一个人需要我照顾。我渐渐归纳出一个结论:找终身伴侣,一定要找一个自私的人。


我的逻辑推理非常简单,自私的人,都会为自己着想,因此一定能照顾好自己。这样,至少我就不用操心照顾他了,只要不完全躺我身上,就等于是爱我。



我能遇到马克,是上帝心疼我。因为,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不必再努力地证明自己不是个自私的人了。


结婚初期,马克常问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他的意思是,以我的条件,我可以找到一个比他条件更好的人。


那时,我不太敢说实话。我怎么能说,“我愿意嫁给你,因为你自私?”或者“因为你够自私?”


我确实觉得他够自私,自私到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甚至完全不介意别人认为他自私。


马克当着我母亲的面,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整个盘子拿起来挖上一个大洞,直接放自己的盘子里。这就好像那个大苹果,他直接走过去拿起来,“咔嚓”就咬了一大口,完全没在意周围的世界,谁在观察,谁在鄙夷,谁得出了结论。


刚开始,只要我们俩和家人一起出去吃饭,我就紧张得冒汗。所以,我尽量安排吃西餐或自助餐,让所有人都能自私一下,自顾自地吃自己的就好。


当然,我在把马克挑选入围之前,我确定他对婚姻有诚意,他求婚时,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而且马克还着实地求了三次婚。我非常清楚我找的这个伴侣,他是要和我一起分享我的人生奋斗果实的,我相信谁和我一起分享它都会快乐。最主要的问题是,我要怎样才会快乐。



如何判断马克是否够自私?


我是从吃相上判断他一定是自私的人。我如法炮制了我母亲在我三岁时使用的方法,而且完全没有打算对他进行任何洗脑培训。


刚结婚时,我们面对面坐下吃饭。他上来就把菜盘里的各种菜,都挖下一大半,径直都放自己的盘子里了。我觉得中国人用碗吃饭是有道理的,因为没有办法放太多菜。看他从盘子中间挖下的一个大坑,我心里已经塞住了。


究其原因,他家里孩子多,总怕抢不够。这和家教以及教养都没有关系,他说婆婆为制止他的一些不良行为,二十多岁还上手抽过他,以至于把他鼻子都抽流血了。


这还不要紧,再看他马上把所有的菜和饭,或者土豆泥什么的,总之主食副食,菜还有酱汁调味品,一切的一切都搅和到一起,就好像抹墙和泥那样,搅拌均匀,瞬间我端上来的色香味俱全的菜都面目全非了,特别要是有牛肉汁一类的酱料和土豆泥混合的一大盘,经过这样的搅和,完全目不忍睹,我马上吃不下饭了。


经过几周无法吃饭的折磨,我想出了自救的办法。


一,菜一出锅就分好盘,他的在他盘子里。而且一定看上去比我的多,这样他有安全感,而且还有剩下的。二,两个人坐一排,这样他把饭菜搅和成什么目不忍睹的状态,我只要不扭转脖子去看,就当我在学校食堂吃饭,只看我自己的盘子好了。


我母亲第一次来度假,开始坐我们对面,她和我一样吃不下,最后也坐我们旁边,仨人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我们都坐一排,自己吃自己的,谁也别照顾谁,谁也别限制谁,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于是大家很快就相安无事了。



和马克在一起以后,我发现我不再需要心里装着谁了,因为他会装着他自己,他就在那儿,我们三观相同。因为我的放心,所以他自在,他反而不会跑丢了。


有了马克这个自私的伴侣,我才开始学习不必去担心,特别是不再担心别人会担心我了,因为他真的不会去忧虑任何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一旦不需要考虑他,我也不会负担过重。


我还没完全改掉自己时刻掩饰自己真实需要的习惯,只因我刚开始都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虽然慢慢开始有了需要的感觉,又担心自己的自私会招致别人的讨厌。比如,我就是想吃那个大苹果的孩子,我从来也不敢说,更别说去拿了。


事实上,谁又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谁敢直接去拿?


但是,谁不想吃那个大苹果呢?


谁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自私?谁敢接受别人真实但自私的想法呢?


我曾经是一个自己敢给自己生拔牙的孩子,也曾经无数次“把牙打掉了,咽到肚子里”。任何时候,我若有困难和痛苦,我都不敢告诉母亲或自己疼爱的人,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暴露它,我担心我牵挂的人会心疼我,我更担心任何人会看到我的脆弱、我的痛苦、我的委屈。


担心别人担心我,最终成了我最大的担心。


现在我不必再担心了,因为我的生活里离我最近的人是马克,而马克不会担心我。


我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别让我担心你。


我因为腰病曾经住院两个星期,我不让马克来看我,因为我知道我会担心他。他下班来看我,然后再回家,还要自己再做饭等一连串的顾虑。只有不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才能好好养病。


偶尔,我也会遗憾,要是马克能多少顾着我一点儿,或自觉地关心我一下,该有多好啊!


但是马上,我就纠正了自己的奢望。这是一个事物的正反面,我不能要求终极世界里的两个终极。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也才开始有机会、有时间学习关照我自己的感受,才在过度取悦别人的模式中解放出来;我也才开始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专注地问问我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我想我最终能嫁给一个自私的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对于我,这才是真正的解脱。我终于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自由地发表言论所带来的舒畅,无论是高尚的,还是自私卑鄙的。


我终于可以随意张口就说:“我想吃那个大苹果!”当人能尊重自己,并自由地表达内心真实愿望时,简直就和能够得到它一样美好。


而且,一旦我们能够充分地做自己,我们也越来越能发现别人的优点。


某日,我和马克吃饭,他要的冰啤酒一来,他先拿给了我,他说:“我知道,你此刻也最想喝一口!”是的,自私的人,更能真切地体会别人的感受和需要,他们不会因为真实关心自己而感到罪恶,对自己或他人绝不进行任何道德评判。因为,虽然这世界人人皆不同,但是人性里那些自私的部分,却都基本差不多。


因为自私,所以才能更客观,更理性地协调矛盾,而结论通常更乐观。比如谁吃大苹果?能充分享受自私的人,都更懂得制定和遵守规则:这次你吃大的,下次我吃大的;或者,切开它们,大的小的都有,咱们匀和着一起吃。


如果马克现在再问我,我到底为什么嫁给他?


我可以非常平静而且中性地,甚至不带有任何贬义地说:“因为你是一个自私的人,而且你能诚实地、愉悦地接受,并承认自己和他人都是自私的人。”


有时,我甚至希望马克能更自私一些,那样我就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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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原名孙宽余。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若干年;现在是全职主妇,自由写作者,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21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孙宽的私人微信号:kuanyushiguang



写在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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