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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珍访谈】谢丽芳:生命永恒 艺术追求永不停歇

王海珍 艺时间
2024-09-05

谢老师生于1949年,很多人眼中的奶奶级年龄段的人,但是她似乎从未将年龄当回事,每日一件夹克衫,一双运动鞋,背着双肩背包就出发了,走在路上,仿佛是她的生活常态。给她打电话,要么是在山村,要么是在高原,那些原生态的,神秘的,辽阔的地域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还有那些地方的孩子们期盼的眼睛,是她乐此不疲,奔波劳碌的动力。

她大大咧咧又敏感细腻,时而凝重端庄时而调皮搞怪,对生命有至深的关怀和情致,并愿意为此付出恒久的时间和经历,然而活的放松又充满乐趣。是如此活泼辽阔的生命发光体。

                                                                                                  ——海珍采访札记


童年之乐1

我的童年经历,既定了我后来的生活。——谢丽芳

海珍:很多艺术家的作品其实就是寻找童年记忆,或者说还原儿时梦境,在你的作品里,总是能看到一些很奇幻的元素,这与你的童年经历应该有关系,能讲讲你的童年生活吗?

谢丽芳:我的老家在湖南邵阳隆回,因为父亲在外面教书,我不到一岁就跟着父母出来了,一直在岳麓山长大,小学四年是在岳麓书院里面读的,儿时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读书。

我的童年很幸福,读书是次要的,印象里就是玩,捣蛋。玩伴是村子里一帮大学老师的子弟,晚上我们就拿着棍子去打架玩。放假时,我们会提着小篮子到岳麓山去采集毛栗子,到山上去探险,钻蟒蛇洞,从这边一直爬到那边,还满山地找矿石玩。

上世纪60年代还有一阵传说说是台湾要反攻大陆,于是我们就天天削枪弄棍练习打仗。岳麓山是长沙抗战时期三次会战的战场,山上仍有许多战壕,我们就在战壕里面跑啊闹啊玩啊,乐此不疲。我隔壁邻居是生物系教授,受他影响,小学时就学着做嫁接,记得当时还把辣椒和西红柿接在了一起。初中养泥鳅,是因为听说泥鳅抬头会下雨,于是我们天天放学就去看它抬不抬头?你说我的童年多快乐。

像所有的孩子那样,伙伴们在一起特别喜欢说理想,小时候我想的就是要去学考古去冒险,后来我发现我的生活实际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脱离那个轨道。我觉得正是这种童年的经历,既定了我后来的生活。

父亲对我的影响很大,他是个学者,研究理论物理。我从小是看着他的背脊长大的,因为他总是坐在书桌前,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看书,不太讲话,对我们的要求也很简单。我结婚后,他到我家就去过两次,他所关注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屋里的书,另一个是院子里的树。他对我很放心,别人有时候看我这么大年龄了,还在折腾,很奇怪,但在他的眼中很正常。再一个,我也不能说我老了,因为他90多岁,仍然还在看书,写东西,非常专注,并认真。我从父亲和母亲身上得到了很多。父母对我很支持,别人觉得我很奇怪的事情,在他们心里一点都不奇怪。




   海珍:一个充满好奇心与求知欲,兴致广泛的女孩,是如何与艺术绘画结缘的呢?

谢丽芳:我没读大学,父亲最初在湖南大学教书,后来分院分系的时候到了师范大学,因为父亲出身不好,所以我也没去想读大学的事情。16岁时,我和另外一个女同学随意报了一个戏剧学校,也不知道怎么就考上了,当时我并不是很热心画画,还是喜欢玩。文化大革命开始,还没毕业,我们就下放到了湘西靖县的农村,开始我们劳动很认真,后来一有机会我们就会扛着包,背着画箱到处游走,到处画画。

从农村回来分到衡阳地区祁团做美工,那年我21岁,因为个子小,记得剧团发给我的工作服一个是苏三的戏服,另一件则是是铁梅的戏服,同时也对我的能力充满了怀疑。剧团舞台的制景空间是八米乘十三米,当时正逢样板戏的高潮,《杜鹃山》、《沙家浜》、《红灯记》还有《磐石湾》等几个大戏的布景全是我一个人画的,彻夜不眠熬通宵是常事,然后第二天别人在舞台排练我就趴在台边睡着了。因为舍得干画得还可以,虽然出身不好,还被发展入了共青团。后来我怀孕了,记得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还在爬车,装台,参加演出,剧团领导后来知道了就急了,说那赶快别来了。至今我都非常感谢这位领导。生了孩子后,因为要喂奶,我被调到电影院,不让我再来回跑。我在电影院又做了六年多。在电影院除了画海报,还要天天背着小楼梯,去写牌子。写牌子的时候有人会问我这个电影好不好看?如果不好看,我会回过头去大声告诉他们说“不好看”。

在电影院工作期间与先生一起对创作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先后创作了一些水粉、油画和科普美术作品。





绘画之变2

我的创作本意是希望人类不要再妄自尊大,而要把爱的原则扩展到动物,植物和整个世界。因为是生命就该得到珍重。 ——谢丽芳

   海珍: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经历是形成艺术语言的必经之路,回顾过你的经历,结合你的艺术追求,你的画经历了哪些蜕变的过程呢?

谢丽芳:每个阶段都有引起我变化的事情。记得75年在湛江写生,我坐上了勘探海底石油的船,往西沙群岛方向飘了五天,当时这种船在中国就两艘,南海一艘,东海一艘。船长问我你怕不怕,我说来了就不怕。出海后,开始还可以画到台湾打渔的船和渔民,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后来没有了人,只有墨蓝色的大海和不时落到甲板上的飞鱼。1979年左右开始写科普童话并和先生一起创作了科普连环画《稻田案件》,并获了全国科普获一等奖。后来画油画,其中油画《牧鹅老农》画的是我下放时的房东,他养的鹅曾狠狠地咬过我,至今看到鹅我都会绕道。这张作品后来登在了《湖南画报》,接下来连续画了一段油画,画风都是比较写实的。

1984年调长沙后开始创作儿童绘本并参加了几次全国美术展览。1986年进入省妇女儿童活动中心工作,并创建了湖南省儿童美术教育研究室,开始专心致志专心做美术教育与研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画画。后受刺激,因为反考级有人说,搞美术教育的人是不会画画的人,就又重新拿起了画笔。《沈从文笔下的湘西》的插图是较为早期的作品,画得也比较粗犷。在经历了油画、素描、线描到转画水墨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的绘画越来越女性化了,这些改变都是无意识的,我想或许是我内心还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它在水墨中得以了再现。另外我最大的感受是无论是画油画还是线描或是水墨,我基本不能预先起稿了,越认真则越画不好。



   海珍:在这些变化过程中,你觉得哪一个阶段是你投入最多,内心最兴奋,最想画的?

   谢丽芳:兴奋点很多。我对我想画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兴趣,但总是不满意,当时可能还好,过会就又觉得不行了。我想如果有段时间能让我躲起来安静地画一段时间,那最想画的东西也就出来了。




   海珍:你的作品载体丰富,体裁广泛,素描,油画,碳条,水墨等等都有涉猎,表达的主题也各不相同,能谈谈你的绘画作品诞生的契机吗?有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出来了吗?

谢丽芳: 我自以为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当童年记忆中那些蓝天碧水,鸟飞兽跑蜻蜓忙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加之这些年来一直在农村来回,目睹农村城镇化的加速,一种对逝去文化和生活方式的追忆,一种人类理应该与自然万物休戚与共,天地和精神必然合一的理念,在我心中积淀并已逐渐内化成为一种不受时空影响的意象记忆,并通过这些年来的创作缓慢地传达了出来。因此也就有了我的油画《生的启示系列》,素描《神话时代系列》,线描《视觉日记——荒原行系列》以及油画《纸风车系列》和水墨画《神化时代系列》等创作。在我的作品中,不仅人有灵魂,日月山河、树木花鸟也都被赋予了它们该有的灵性,在这里,人的灵魂与宇宙万物的灵魂是相通平等并可相互转化的。我的创作本意是希望人类不要再妄自尊大,而要把爱的原则扩展到动物,植物和整个世界。因为是生命就该得到珍重。

现在回想起来,《寻觅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插图作品的创作,在我来说是对自己原来现实绘画方法的一种拨乱。为了画这组插画,我在湘西跑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找到感觉,最后是到矮寨的大山中,看到一个农民,黑衣黑裤,站在山上吼叫着,放松且很野地唱着当地的苗歌,我即刻找到了感觉,我想到了动物在求偶的时候也会这样,人即万物之一。



  海珍:你的艺术理念受谁的影响比较大?

谢丽芳:以前的写实油画就不用说了。中间超现实主义风格有玛格丽特、夏加尔还有卢梭的东西我都会经常的看一看。进入水墨创作后,宋代的绘画,敦煌壁画,还有唐代的墓道壁画,西藏桑耶寺壁画,以及埃及的壁画,我都特别喜欢,我觉得它们实际上都还是一个体系,不管隔多远,中间的创作和表达理念都很接近,只是每个地区和时代的不同会有它不同的造型规律和表达方法,但恒定的标准样式是存在的,不管你怎么画都是美的。我非常钟情于这种恒定的样式和造型。我感觉借中国曾借用西方写实主义绘画所画的国画,包括徐悲鸿先生那个时期的一些水墨好像缺了些这种“恒定”。一种我用语言尚还不能说清楚的 “恒定”。


  海珍:近年来,你的创作重心似乎转向了水墨,你也说你期待在水墨方面进行探索,在这方面,你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许?

谢丽芳:从油画转换到画水墨与中央美院教授邹跃进先生的建议有直接关系。当时邹先生看了我的油画和线描后建议要我画点水墨,一直过了两年我方才拿起了毛笔。在对传统水墨的学习和了解极其有限的情况下,我接受了它,因为它能帮我。水墨如同一种心灵的修复装置,印迹随心,它能让我找到快乐和自我,并让内心归于平静。我以前不是学水墨的,看到别人好的地方就会吸收,因此有时感觉会很容易失去自己,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去寻找自己的语言,强化自己,这个对我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但我是会去追求的。 



   海珍:你的作品中常常出现“眼睛”,这是隐喻观察还是有其他意味?

   谢丽芳:眼睛实际上是最代表心灵的,它的存在更多还是与心灵的交流。


   海珍:为什么把自己要比喻成风车呢?

   谢丽芳:油画《纸风车》是我对油画的暂且收笔。其中纸风车就是随风飘舞的我,因为它能让我更好地观察到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





   海珍:你喜欢中国古老的吉祥图案,作品里也常常充满了神秘气息,为什么会对这些素材感兴趣?

   谢丽芳:因课题研究的原因,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吉祥图案兴趣有加。鸟纹、蛇纹、鱼纹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均有生命本源之寓意。这中间不论是儿童艺术还是民间艺术或者是原始艺术,它们的那种属于人类童年时期的泛生命的思维观念,给予了我敢在绘画中天马行空的一个极好理由,我非常欣赏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中的一些理念和表现方法。



原生态之美3

我预感将来科技会去到原生态里面寻找谜一样,当科技走到一个极端的时候它可能会返回到人类的最早的时候去寻找。——谢丽芳

海珍:似乎原生态的美更能吸引你?在原生态艺术方面你曾经做过很多探索,原生态艺术与当代审美相结合方面,你有什么体会?

谢丽芳:这么多年来,我接受和喜爱的东西就是原生的,原始的,民间的,儿童的,包括当代的,我喜欢那种自由。记得在新疆哈密市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看到兰州湾子岩画时,我竟然迟迟舍不得离开,然后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觉得那便是生命的召唤了。在面对埃及壁画时的我也有这个感觉。我认为当代艺术和原始艺术是相通的,那年我还特意赶到上海去看草间弥生的东西,她的随性勾画就像是在叙事,如同站在戏剧舞台上絮絮叨叨源源不断地说着的演员,她在塑造自己也在表达自己。看她的艺术你会感动。

我不会偏离我做人和做事的原则和宗旨,即对生命和万物的尊重,生命是永恒的。我预感将来科技会去到原生态里面寻找谜底一样,当科技走到一个极端的时候它可能会返回到人类最早的时候去寻找它的归宿,我觉得会有这个过程的。现在看来,相对文艺复兴的美术作品我更喜欢欧洲中世纪的绘画,因为我觉得它更自然和朴实,更感性,象力也更加丰富。文艺复兴以后美术开始对使用的材料进行分析,包括透视等方法,都很精准的东西,它接近的是科学,而中世纪的艺术冲击的是灵魂。





   海珍: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会对原生态的美如此痴迷?

谢丽芳: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做儿童美术的研究,我觉得原生态艺术不论是对哪个人,对艺术家也好,对普通的人来讲都是一种心灵召唤。儿童绘画其实是人类早期的一种生命现象,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底。如果画画不受世俗的影响,每个人都会画出你内心最原始的,最本真的东西。

儿童原生态绘画,我的定义不是儿童在课堂上画的,而是孩子画在野外、画在地上、石头上的绘画,是完全自发的,不受他人影响的 绘画。世界基本相同的儿童绘画发展过程和规律的存在,所印证的即“儿童绘画实际是人类早期生命律动的一种现象”。按照复演学理论,人类个体心理的发展重现了种系发生史的观点,人的童年也就复演了一个人的一生的全过程。人类早期的艺术和儿童艺术有相同的东西,如原始岩画在世界各地的同时出现,而儿童和成人的区别是成人会按照自己的思想去支配,但是儿童更多的是一种自发的生命现象。



公益之炽4

心怀对生命的敬畏,也就决定了我个人的生命观和价值观,同时也促成了我对生活和艺术创作方式的选择。——谢丽芳


海珍:这些年来你在创作的同时一直在参与一个叫“蒲公英行动美术教育”的项目,投入了十余年的时间与精力,深入田间地头,人称独行侠,是什么动力让你在这一领域不断付出? 不间断地去努力?你作为“蒲公英行动”美术教育专项课题项目的负责人,你认为这项活动的最大意义是什么?

谢丽芳:1986进入湖南省妇女儿童活动中心,同时我也就进入了儿童绘画领域。从辅导和启发孩子画画到研究,到法国到德国等地巡展直到在中国美术馆办了《当代儿童美术教育探索展》和“儿童绘画不教而教”观念的提出,在儿童美术学界引起了反响,随即我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原生态儿童画调查,前后进西藏,去湘西等地考察,回来后,针对当时社会对儿童美术的考级,我策划在广东美术馆做了一场以“对儿童美术教育的冷思考”为题的展览。时值何韵兰老师来看展览,她说找到了福特基金会的资助,问我能不能去做一个帮助农村儿童进行艺术教育的项目?我非常认同何老师的观点。广东美术馆展览之后,我们的展览应邀参加了由何老师在中华世纪坛策划主持的,由国家艺术教育委员会和中国美协学术委员会主办的“放飞心灵,成就未来”的学术展。再见何老师,她又一次问我愿不愿意来做农村儿童艺术教育这个课题,我当时的确是想开始画画了,但是经何老师一说,我即刻又兴奋了,于是这样我就正式投入了由何韵兰老师策划的为期现已十三年的蒲公英行动计划。继而在我生命历程中又陆续地出现了如:何进博士、尹少淳教授,翟墨先生等等关键性的人物。

何老师称我为“独行侠”,我个人觉得,所谓的“侠”除“狭义”外也还有“狭隘”含义,我以为从做蒲公英到现在,“侠”于我已有些减退,考虑问题似乎会更在乎团队、在乎坚持了。在何进先生手上项目书我磨合了13稿才通过,还有尹少淳先生这么多年来对蒲公英的支持。从个人来讲,我觉得自己的优点在于基本能信守承诺,同时我会去行动。

中国东西部地区发展差异很大,教育资源不均衡,民间美术正逐步走向萧条、衰退和消亡,文化多样性保护也迫在眉睫。我认为“蒲公英行动”的目的,即遵循农村教育发展的规律、在农村中小学师资和教学设备都不充分的时候,充分利用我国13个民族的民间艺术资源创造条件开展起美术课。既让农村的孩子享受到美术教育,又挽救了民间艺术,这其实也是蒲公英行动的的意义所在。

“蒲公英行动”目前已推广并延伸至全国11个省13个民族。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翟墨先生评价,这也是迄今为止中国参与人数最多,历时最长的一次行为艺术。这个让农村孩子获得美术教育机会的艺术行为的核心,仍是在追求儿童生命本体能力的释放,同时这本身也是美术教育回归到生命本体的一种最好的艺术。



海珍:你特别渴望绘画,渴望无间断的去表达,另一方面你要去做蒲公英行动项目,此外,你还热心公益事业,还探访灾区、走进监狱、关注福利院的智障儿童,参与到“世界唯一女性文字——江永女书文化抢救保护工程”的策划等,是什么原因让你一直保持着公益的热情?

谢丽芳:还是源于对生命的尊重。生命是世间最尊贵的东西,而这个生命不仅仅只是人类的生命,还包括动物,万世万物。为此,阿尔贝特·史怀泽的《敬畏生命》一书,给我影响至深。史怀泽认为“任何生命都有它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权利”。我崇敬并认同他的观点。心怀对生命的敬畏,也就决定了我个人的生命观和价值观,同时也促成了我对生活和艺术创作方式的选择。这也就包括了我每做的一个事:我会用心地引导监狱的女犯人画油画,启发她们让她们的情绪得到缓解,在长沙福利院带弱智儿童画画并进行研究,包括参与对世界唯一女性文字——女书保护和抢救工程的设计和实施。

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后的5月24日,我和先生进入到地震灾区以绘画的方式给当地的孩子做心理干预。在受灾学校的现场,作为一个生命,我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生命被摧毁的痛苦;还有,人不是自然和大地的主宰。在惊恐中,也感觉到了生命与生命之间爱的无限和永恒。于是,回到长沙迅速创作了二联油画《生命·殇·爱》。这些年来我所做的公益活动都是与艺术分不开的,它们其实也都是我生命过程中的一种形式的再现。


海珍:2009年成都双年展上,你和你的先生吴尚学共同完成的《灰色四度的视觉奏鸣——艺术走进女子监狱》装置艺术作品引起各方关注,你们夫妇二人义务致力于让艺术走进监狱,这在艺术家中间,也是少有的,当初为什么会对这项公益感兴趣?在这次公益活动中,你的感受又是什么?

谢丽芳:女犯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同时又是最需要关怀和帮助的人,我们想通过艺术创作帮助她们缓解心理焦虑,配合监狱的矫治使她们重获健康心理,以重返社会。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和吴尚学就和湖南女子监狱的领导沟通,得到了他们的支持,2007年至2011年,我和我家先生多次往返湖南女子监狱,和监狱里的女犯人们一起画画,去感受她们独特的内心世界。

   为了体验牢狱真实的心理感受,我自己在监区呆了三天。当与外界联系的手机上交,铁门落锁,黑夜降临的时候,自己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失去自由的孤独和恐怖,尽管只是一种体验……

在为期几年探访女子监狱的过程中,通过绘画,我们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女犯人,也了解了她们各自不同的幽微内心。有对爱情满怀期待的女毒贩,也有绝望之下杀夫的烈女子,还有因受贿而坐牢的女厅长……她们在画架面前,会放下戒备和坚硬,画出她们内心最渴望最柔软的一面,看到她们的作品,会很感动。

她们带有表现主义风格的绘画,与她们的主观性包括在创作过程中对悲伤、压抑、焦躁情绪的转换或释放是基本吻合的。我跟他们接触的过程中,谈不上辅导,更多的是鼓励,他们很多没有绘画基础,我一张画一张画的进行分析,同时通过作品去了解她们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只要给她们一个绘画环境,然后去引导,让她们随意去画,就会有作品出来。这也与我做儿童绘画和原生态绘画的研究互相印证了。我非常同意一个观点:人人都是艺术家。在这期间,邹跃进教授也曾以观察员的身份两度进入女子监狱予以指导和支持。

我和先生根据在女监狱的感受和体会做了《灰色四度的视觉奏鸣——艺术走进女子监狱》的装置艺术作品,受邀参加了2009年的成都双年展,受到了策展人邹跃进、贾方舟两位老师的高度评价,他们说,在一个模拟监狱的装置空间内,最让观者震撼的是作者对于女子监狱内女性服刑人员的关怀。



海珍:你的先生吴尚学一直都比较支持你的公益活动,甚至在很多公益活动中,都会看到你们伉俪一起行动,这也是很难得的。

谢丽芳:是的,我是比较幸运的,遇到了一个理解我,并且一样有爱心有情怀的伴侣。我的先生是我公益活动的合伙人,我们一起探访监狱,一起进汶川震区。他很优秀,我们志同道合。我特别感谢我先生。

  海珍:你做蒲公英行动的项目主持,然后又做很多社会公益,其实真正绘画的时间是不是很少?

谢丽芳:是的,为此我现在很纠结。我就早上和晚上画画,多可怜。但是一碰到有事又不得不去做。


女性之思5

女艺术家大都有很好的艺术感受能力,在她们的创作中也不乏对社会、对女性问题的思考,和对自然、对生命的关爱。——谢丽芳

 海珍:身为女性艺术家,你对女性艺术家这一群体如何看?

谢丽芳:尽管都在说男女平等,但女性在这个社会地位并不如男性,这是事实的存在。作为女性艺术家和她们的创作,大多有不受外在现实制约的独立性的想象和喜好,且有很好的艺术感受能力,生命仍是她们创作的永恒主题,其中不乏对社会、对女性问题的思考,和对自然、对生命的关爱。

我曾在2012年策划过一个湖南女美术家联展,名称为《释放2012——湖南首届女画家美术作品展览》 那次展览汇集了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出生到时下八十年代出生的82名女艺术家的作品,其中有国画家、油画家、雕塑家、版画家等,作品以独特的女性视觉表达了各自对现实生活对生存环境及精神世界的见解。其间流露得更多的是对自然、对生命、对人性的关爱,在释放情感的同时,关注社会与民族的命运,作品还呈现了不同时代不同环境的历史的湖南女性视觉艺术的创作轨迹和文化脉络。

相对于男性艺术家,女性艺术家的创作更趋向于内向和敏感。包括在材质上的选择也更为细致和委婉,她们将自己的情感和亲身体验以艺术创作的方式予以物化。表达着对这个世界独有的观察和体验。

尽管女艺术家在生活和工作中面临着比男性艺术家更多的挑战,但她们在艺术领域依旧会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海珍: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观念21,八五新潮、星星画会等美术运动此起彼伏的时候,你的创作状态是什么样儿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那时的你与现在的你,在作品呈现,以及内心感受方便有哪些遥相呼应的地方?你如何评论八十年代以及当下这个时代?

谢丽芳:还别说,我非常欣赏,当时即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90年代第四次世界妇女论坛,我就做了一个“女书”的装置,把照片寄过去了,但是被退回。当时我用粗木条钉成的框做了一像监狱似的空间,然后用麻绳把剪开的女书文字牵着固定在四面,我端坐在中间。我认为中国的女性实际上是被禁锢的,女书文字的出现就是一种挣扎和反抗。所以后来看到谭盾所做的关于“女书”的交响乐,我就感觉他不是女人,他不理解书写女书的女人,因为谭盾强调的更多的是泪水。实际上湖湘女性是会要挣扎的。所以法国的女权主义者认为“女书”是世界妇女的圣经。

在那个阶段我做了好多软体雕塑,办公室和家里全都挂满了。当时单位没房子跟我父亲母亲住在一起,家里对我特宽容,房子里塞得满满的,然后我还天天在街上捡东西,去废品店买东西,凡是那种有感觉的东西,我全拖回去了,另外还有电钻,电锯等等,乐此不疲那个时期简直就做疯了,“女书”的装置也是当时的产物。

    因为对女性自身的关注而投入精力去做“女书”装置艺术,所以我对女书文化一直在持续关注中,这也促使我在策划和申报实施2003年女书文化保护工程和“探源母亲河——寻找女书文化DNA”项目中,有持续不断的热情。




追求之纯6

拥有艺术表达的能力其实是一种幸福。——谢丽芳

海珍:你认为艺术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艺术在你生命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谢丽芳:艺术实际上就是一种释放,是对自我内心的一种释放,是极个人化的一种行为。从道理上来讲,它于我应该是一种很随性的勾画,应该是信马由缰的,但是我达不到,所以我苦恼。因此艺术也是一种折磨,它会逼着你去实行和追求,且永远没有尽头。另外艺术的过程也是一个寻求另一半的过程,人有一个本体,但并不完整,它始终在寻求另一半。包括我去陕西采风收集民间剪纸,也包括赴埃及观看古老的埃及壁画艺术,在不断获得的过程中寻找另一半。艺术的潜质可能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有的人可以爆发出来,是因为需要。拥有艺术表达能力其实是一种幸福。我对自己特别不满意,真的,我总觉得我还没找到,或者说是在探寻,所以有时候特别苦恼,也很容易否定自己。我是一个渐渐老去的生命体,但有幸的是还我还有一个充满激情的艺术生命。这次去黄河边考察,看到一个老太太,有七十多岁了,挺可怜,像乞丐,但是当她进行艺术创作剪出那些充满想象力和活力的作品时,你会觉察到她艺术生命的辉煌。后来她送我,她站在高高的黄土高坡上不时还跟着我们的车小跑,并远远地朝我们挥手,我感觉我应该像她那样活着——尽管已老去,但是艺术能够让灵魂和生命健康地存在。

  海珍:你认为艺术带给世界和人们最大的力量是什么?

 谢丽芳:它是一种精神,就好像我看到的那位老太太和老太太创作的作品,我觉得生命真美好,能创造艺术的生命真美好。现实的世界往往不尽人意,然而我们可以为这个世界也为自己奉献出另外一个世界。实际上人是活在多层的生活环境之中,如果人只是依靠物质生活,活着,他不会快乐,当他懂得去欣赏艺术,懂得去创作,他就会获得一份存在和幸福,并为世界创造幸福。因为有艺术傍身,我不会寂寞。



生命之真7

我希望我能够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谢丽芳

   海珍:你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热情的,生机勃勃的,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你的力量源泉来自哪里?你对自己如何评价?

谢丽芳:我碰到很难的事情的时候,我会很快把它排遣掉,或者我也 会想,事情既然要发生,我也回避不了,那就不在乎它,我不会把这些事总放在心里压抑着自己,我会另外再想办法。我的特点是能够较快地反应,然后进入。所以也特累。

我不太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走自己的路,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会很友善的对别人,不管对谁我都很尊重。我觉得我的生活和生命都还是丰富的,其实我很脆弱。


海珍:你对现在这种状态满意吗?

谢丽芳:还好。我不可能有太多的渴求,事实上已经很好了。家人安好,有朋友,有大家,有一个温暖的群体,这已是一个很幸福的状态。人有时候不要苛求太多,我觉得已很满足。我不会太在乎我自己,就如我从来没有漂亮过,所以我也不会在乎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活得挺自在。当一个人成熟了,甚至于老去,但是她有她的艺术在滋养着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因此尽管我有些老了,但我仍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着。不是么?生活真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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